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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她说的很是惴惴,身后不远处就躺着他一箭射死的匪首,那样应弦而倒的箭术,透骨而出的力道,怎么会是寻常武人呢?他是走江湖的侠士,还是犯了罪的逃兵?

    云姝藏在袖子里手在微微发抖,怀疑自己是否太天真了,这样的场合下,轻飘飘的几句话,他会听吗?

    夜风飒飒,附近高耸的树木在月光下影影绰绰。云姝自出了家门,每日所见的景色人事皆很陌生,到了今日,更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惊险,她不敢向远处望,那黑沉的的夜色中不知还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现下唯一熟悉的竟只有面前这个男人了。

    她的手探进袖袋,摸出一个荷包,隔着布料一握,那方方的一块还在,她向他递出去,低着头道:“这里有一些银两,请你拿着路上用吧,你今日既然现身救了我,想必也不会再继续跟随车队行进了……里面还有当初那张身契,虽已无用,你也一并带走吧。”

    谢静桓的视线向下一望,只见她柔嫩的掌心上托着一只小布袋,上面细细的绣满了花纹,他身旁鲜少有过女眷,对女子用的东西一概不知。

    在他打量的片刻云姝心里又隐隐慌乱了起来,她原本就存着一点侥幸,只是依着先前他的行为揣度,模糊的感觉他不会加害自己,更希望他能像话本子里那些侠义之士一般,豪气的一拱手便转身离去,可他若不是呢,荒郊野外,刚刚自己又是从那样一个状况下被他救出来,如果他现在发难简直太合理了……

    云姝内心焦灼不堪之际,忽听对面的人开口道:“大姑娘,车队遭了劫必定损失重大,我看你也不必再上京成这个婚了,你原就不情愿,何必勉强自己,不如就此回家去,只当没这回事。”

    云姝听完一愣,内心涌上一阵酸楚,回家去……她还能回去吗?她是正经穿着嫁衣被送出门的,过了这些天想必扬州城内早就传开了,父亲那里也必定拿出了合理的说辞,这时节回去就是打了父亲的脸,更何况车队半路遇上了劫匪,这事无论如何是瞒不住的,弄丢了嫁妆,驱散了迎亲的队伍,新嫁娘满身狼狈的逃回了家……没有人会相信她是清白的,到那时候还有谁能护着她?

    云姝极缓慢地摇了摇头,忍着不落泪,女子何其无辜,总是被各种世俗伦理禁锢,她此刻没有任何可以对抗的筹码,自出门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谢静桓见她不应,以为她是担心谢昭会来为难,便接着道:“你放心,余下那些人我会处理,必不会阻碍你。”他想到那天晚上柳奉元的小人行径,忍不住又加上一句,“你先头那相好,孬种一个,散了也罢,回去另找个稳妥的人结亲吧。”

    云姝又难堪又惊诧,处理?他要怎么处理,杀了谢昭他们吗?

    她赶紧摇头,“不不,你不明白,你不懂,我现在已经回不去了,你别伤害他们,他们只是来办差的,是无辜的。”今日这一劫已经是她长到这么大遇到过的最惊险的事了,如果再因为她死了人,那国公府怪罪下来,又拿谁去顶罪?

    “你、你当日也看见了,那柳公子是个没担当的,”云姝慌不择言道,“我这几日也想明白了,若找个寻常读书人,文弱不堪,稍有些变故便经受不住,实在不能托付终身,身为女子,所求不过是家宅稳固,若能有一个顶天立地,英勇果敢的夫君相伴,必定能一生顺遂……”她顿了顿,怕他不信,只好忍住难堪补充道,“我若贸然回去,名声必定受损,不说议亲,只怕连容身之地也没了……与其这样,不如上京去,我想谢将军他……他是戍边大将,军功卓著,定能吉人天相……若你真想帮我,就请体谅我的难处……”

    云姝越说声音越小,在一个男人面前如此陈情已是非常窘迫,而且这么短时间内,自己对这门亲事的态度就全变了,好像乐见其成一样,落在外人眼中,不知会作何感想。

    夜色消减了谢静桓眼中的锐利,他此刻倒真有些犯难了,对面的姑娘立在夜风中,头上的珠翠玎玲切切,然而满脸的茫然无措,仿佛一只落入狼窝的兔子。

    “你这是非去不可了?”

    云姝立刻点头。

    谢静桓思忖片刻,抬手从怀里取出一团红色的东西,虚握着递到她面前,竟是那块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想是先前被拖下车时遗落了,居然被他捡到了。

    云姝迟疑着伸出手,质地上佳的绸缎,水一般流淌进她的手中,谢静桓却没动,如猎人般紧紧盯着她的脸,云姝立刻反应过来,赶忙将那只荷包放到他手里,原本鼓鼓的一兜,在他手里显得那么小。

    谢静桓作势掂了掂,忽而五指收紧攥在手里,郑重拱手向她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