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月亮已经升了小半边天了,徐宿和纪白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

    终于,纪白甩甩扇子,转身朝着村头方向,缓缓踱步而去。

    徐宿在他身后,追随着他的步伐。

    眼前只有一条路,那便是他们下午走过的路。

    两纪白立在路口,遥岑远目,夜色茫茫,想要抚平一切坎坷,月色却非要将不平照亮!不管是夜风中蠢蠢欲动的稻田,还是沟渠间卖命嘶喊的鸣蛙,甚至连那地平线上的黛眉峰,都在卖弄自己的脉络纵横。

    这天地,果然已变了样,那么真实、真实地逼人!而那些曾经想象中的美好静谧,就这么消散一空了?

    “纪公子,是否有话要说?”徐宿终于忍不住问纪白。

    纪白一听,便转过身,收起了扇子,望着徐宿道:

    “徐公子,噢,不,齐王,我刚刚一直在想,您作为齐王,去汴城刺杀蜀王,如此亲力亲为。。。。?”

    徐宿便答:“我小时候,口不能语,直到6岁,还是说不出一句话,连父母都放弃了我,但没想到,我遇到了师傅,他让我能够开口说话,带我去致知城疗养,送我去兮兮岛求学,但后来,他死的不明不白!列岫,我师姐,师傅唯一的女儿,终于在前些日子,查出害死师傅的凶手是老蜀王,便执意要去报仇。我受师傅养育之恩,本该同师姐一起前往,报仇雪恨,但是天下未安,不敢先死,又不忍师姐一人独自面对,于是,我便去汴城外等她,我给自己的立下誓约,此行,绝不踏进汴城,如果她活着出来,我就接她回家,如果她死了,我就给她收尸!”

    徐宿说完了,言辞简单,语气平和,就像将别人的故事一样,但却听得纪白,眼角发酸,心里发闷。

    “你就一个人去?”纪白追问道。

    徐宿点点头,然后答:“且不说蜀国军力强盛,齐国难以与之一战,就算齐蜀可以一战,我又何敢公器私用?”

    纪白望着徐宿,眼角轻斜,似乎在嘲笑,又似乎在怜悯。

    良久,才感叹道:“是啊!你属于天下,天下属于天下人!最后孤零零的,只能还是你自己!”

    看徐宿低头沉默,半天没有言语,便继续追问道:“我记得,前几日,我们被那些鬼车纠缠,那个带头的还说,他在哪里见过你,我当时还留意了。。。”

    “他可能是见过我,但我真的对他没印象!”徐宿坦言道。

    “好吧,我就是觉得,自己犹如傻子一般,同行一路,连你是谁都不值。。。”纪白拍着扇子,了然叹息道。

    徐宿转头望了一眼纪白,接话道:“你问我的,我都告诉你了,其他你也没问,是不是!”

    “我没问吗?”纪白反问道。

    “大概,你不好意思问吧!你自己名字不知有几个,故国也不知有几个,纪公子,你的故事,也很精彩啊!”徐宿打趣地道。

    “我是何人,来自何地,你不是都知晓吗?”纪白争辩道。

    徐宿笑笑,然后道:“那全是我自己辛苦猜的!像你这样,常年游山玩水不着家、难露正脸在人间的做派,认出你可不容易啊!”

    “哎,我觉得你在损我呀,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整日瞎晃、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吗?”纪白嗔怒道。

    “我这么说了嘛?我没这么说!”徐宿笑辩解道。

    “你明明就是那个意思!”纪白一边笑着道,一边拿扇子敲打徐宿的肩膀,却见徐宿一斜身子,躲了过去。

    回正了身子后,徐宿便道:“行了,我们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听到赶路两字,纪白心里不由一阵茫然,身后是万千世界,身前是一个人,一条路,往哪里去?

    便低头慨叹道:“赶路?赶路去哪里呢!”

    徐宿立在那里,望着纪白的侧脸,半晌没有答话,该来的还是来了,十字路口,总是要有抉择;他低下了头,舒了一口气,一股淡淡的忧伤袭来。

    难道,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太多,是自己太贪婪?

    纪白看徐宿不答话,便继续道:“如果,你是剑客,那我和你一起仗剑天涯,如果你是浪子,我和你一起浪迹天涯,但你是齐王,我跟着你干什么呢?共掌齐国?还是共驭天下?”

    “我。。。!”徐宿张了口,却又哑了口,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只好什么都不说。

    只见纪白低着头,一边踱着步转圈,一边玩弄着扇子,似乎在思索什么,抉择什么。

    “我知道了,我得去齐国,我去齐国玩!”纪白突然兴奋地道,转身望着徐宿,一幅儿童顽劣,童趣天真的样子。

    “好啊!”徐宿望着纪白,轻轻笑着道。

    事在人为!

    但人惯于被命运追着,而惰于自我主张;惯于接受理由,而惰于创造理由!其实,能够自我主张,能够自我创造理由,才能提现人的自由精神!

    心里欢快了,周边风景便也诗情画意了,纪白望着天边的明月,张口就道:“明月别枝惊鹊,清明夜半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可不就是这情形吗?”

    说完,便拿出腰间的陶埙,吹奏起来。

    只听那天籁之音,伴着蝉声,合着蛙声,承拖于虚空,辗转于风角,时而悠远绵长,时而轻快洒脱,然后,徘徊于稻田,萦绕上云头,最后,再回到人耳,传到人心,正所谓,与生灵同息,与万物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舍得回去安寝,天亮,又行一日,才到鄢都。

    鄢都是绮丽的。

    这是纪白第一感觉,他觉得,如果南疆的豫城是古野的,蜀国的王城是豪阔的,帝国藁城是沉雄的,那鄢都就是绮丽的!

    纪白跟着徐宿和列岫,策马行走在鄢都的青石路上,目送一排排风帘翠幕、一列列的香车宝马,眼前市列珠玑,耳边人声鼎沸,亭台楼榭接连不断,琼楼玉宇遍地而立,最讶异那转首一瞥的白桥浮绿水,风戏柳依依。

    走了一会儿,只觉耳边少了些市井嘈杂,眼前多了些朱门映柳。

    “这一片大多是京官住宅,庆阳宫在前面街道!”徐宿对纪白道。

    纪白点头称是,顺口问道:“像刚刚那样的街市,眼前这样的宅邸,鄢都还有多少呢?”

    “难说,等得空了,带你登高临远,一望便知。”徐宿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