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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透过窗户、门上的玻璃把屋里照得一片通明,罗青海这才穿衣服起床。他第一次这样睡的很早,却又起的很晚。想起昨天的一幕,依然让他感到伤心、懊恼。他没想到苗巧云、张凤云会这样胡闹。走到门口,疲惫无力地看了一眼已经扫过的院子,没有任何感触地又转回身来,没打谱做什么,就什么也没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连吃饭都是老伴端到跟前。一袋接一袋的旱烟成了他一早晨的正经事。其他人都吃饭干活走了,他依然雕像般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在里屋做着针线活的罗大妈,把针线筐放在一边,摘下老花镜,掀开门帘脚步很轻地走了出来。看了看沉默寡言而又心事重重的老伴,有话说,又不敢直言表白地犹豫站着。回头掂量了一下,谨小慎微地坐在了老伴对面的杌子上。

    她下意识地用拇指慢慢擦着镜片。

    “他爹,我看咱这个家还是分开吧。”过了一会,她看着老伴说道。那眼里的目光和商量的口气是忧伤的、劝求的。

    罗青海拔出烟袋,慢慢吐着烟雾,没有反应。

    “巧云和凤云两人闹分家,就依了她们吧。这么多年一堆过,磕磕碰碰的事儿没少出了,你说啥话他们都没有给你犟过嘴,抬过杠,算不错。咋说儿媳不如亲生的闺女担事。别说过日子了,吃饭还有牙咬舌头的时候呢。能将就着过到现在咱就知足了。咱都老了,思想旧,眼光浅,脑子浑,说话不好听,做事不周全,腿脚也不跟趟了,干啥不中用了。你说这样做,她偏说那样做,咱看着不顺眼,跟着干生气。她们年轻,脑子清,心眼活,做啥事比咱想得周全,愿意咋过就让她们自己做主好了。过个狗样猫样咱不管了。咱操一阵子心,到头来惹她们个不如意,还不如攥口气暖暖肚子呢。”

    不知是昨天晚上彻夜难眠想明白了,还是被老伴这一番现实生活中深有体会的话所感动,罗青海吐出烟后,凝聚着什么的目光陷入了沉思,但没说话。

    老两口之间的气氛,尽管是这样平静、安详,罗大妈依然清楚地感觉出他那愁闷、痛苦、难言的心情。

    “两人又吵又闹把家翻了个个,正巧被林娇遇上了,她头一次来,看见闹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心里咋想呢。林娇真是个好姑娘。”她回忆着昨天林娇无拘无束亲亲热热说说笑笑的情景,又喃喃自语道:“模样长得俊,说话好听,又亲热人,不急不躁的,真叫人喜见。”

    这些话引起了罗青海的注意和沉思。他在鞋底上磕打掉烟灰,终于把吸了一早晨的旱烟袋放在桌面上。但是,他又为林娇来的不是时候替儿子害怕、担心。这件事叫未来的儿媳碰上毕竟不光彩。她会怎么想呢?他当父亲的不能不为儿子往长远考虑。拿儿子的亲事不当回事,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都来不及嘛。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和不冷静。他又找不出自己这样做错在哪里。从情感上,他有所认识,从现实中,他不能接受背着他又砸又分胆大妄为的儿媳!败家子!

    他又认为,林娇就算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者因此事给保根散伙了,一切责任归咎于苗巧云和张凤云!不是他们闹分家,林娇来又怎么样呢?

    万一事情出了,说什么都晚了!

    他有些隐隐的后悔了。

    “唉,人辛辛苦苦拼命操劳就是为了有个家啊,有个平平安安的家。”他克制住脑筋中的所想所思,回到老伴的话题上,深有感触地说,“咱们从当爹娘的那一天起,就盘算着儿女长大后,为他们盖房子,娶媳妇,制嫁妆,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谁知道盼着他们都长大了,娶上媳妇,盖上房子,才安稳下来,就吵闹着分家,他们咋就不明白当爹娘的心呢?”他忧郁、苦恼、一言难尽地又叹息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想那么多干啥,还是分开过吧。她们就是愿意过安稳日子,咱在当中管着,让她们心烦,碍她们手脚。不管不问了,她们安心,咱也落个清静。”罗大妈劝慰中带着一丝伤感。

    “咱这把老骨头没几天的撑头了,也不想管了。可是,你想想,分开家弟兄五个五个锅灶都在一个院子里烧火做饭,谁也说不准碰不着谁。今儿吵,明儿闹,在眼皮底下咱光给他们生闲气断官司吧。”

    “闹翻天咱也不管了。”罗大妈赌气地说。

    “嘴上说不管,心里能过得去嘛。别人也得笑话咱当爹娘的不是那一户。”

    “谁爱笑话谁笑话。”

    罗青海看了一眼伤心的老伴,又慢慢说道:“真分开家,萃萍、凤云两人还好过,没牵没挂的。生根整天忙在村里,俩孩子又上学,地,桂英一个人怕是种不了。发根吧,心里光想着沙场,撂下饭碗就走;小凤小,还要用人看,麦秋忙起来,巧云一个人够她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