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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太热,他们没抱在一起多久,很快便分开了。

    分开时,马杜的眼神恋恋不舍的,像是化开的蜜糖,如胶似漆,能拉出缕缕丝线,牢牢挂在庄云衣的身上。

    她并不讨厌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在过去的二十年间,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被忽视、被冷落、被刁难,那间无人来访的仓库是庄云衣唯一的家,她枕着冰冷的书籍入眠,柜中铜器反射下的银白月光则是包裹住她的布衾……她并非自愿变成哑巴,分明是周遭这沉寂的一切将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一个突发兴起的背后交拥。

    这算什么?不过是主子对奴仆的小小赏赐,不足挂齿,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庄云衣黯然地想。

    庄云衣抿唇,神情镇定自若。可她真的镇定吗?还是在“假意镇定”而已?她在努力按捺下心中的小鹿乱撞,可是,这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在马杜眼中,自家的小媳妇残忍地拒绝了与他蜜里调油。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也定然是嫌弃居多。

    莫不是在笑他“稚气未脱”?马杜有些郁闷,郁闷到一反常态地直呼其名:“小春……”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这可都是他的真情流露啊!

    马杜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此情此意绝对真诚,绝无二心。他嘴笨,无法一一言说,但倘若她能摸摸他的胸膛,那巨大的怦跳声早已暴露了他的全部心迹。其实,庄云衣并非故意推拒,只是她该继续去完成手头上的事情,否则,他们今晚就都别想吃上晚饭了。

    洗净的茸米铺在花瓣中央,像结成绺绺花蕊,装点成长穗,与那枪尖红缨近似,只不过,这道菜的主色是“黄色”。

    晾干太慢,无奈,庄云衣只好用五指捏去其中水分,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只见它们立马垂下脑袋,蔫蔫巴巴的。

    将花中露水挤去后,槐花更加明艳动人了,像要将人的视线紧紧抓住一样,它调皮地提起花边裙裾,手心骤然收紧,飘荡似地转了一圈。晨间清露稀释了槐花的芬芳,脱水的过程,像是抛下一颗颗“包袱”一样,那抹馥郁总算得以解脱,它轻盈地飞了起来,钻进鼻尖,挠进心尖。

    吸饱了水的粟米粉,变成了怎么甩也摆脱不掉的跟屁虫,它就紧紧附着在上,像冰棱坠落时溅出的霜花,虽然好看,但却让人食欲全无。

    “媳妇,你、你这……”马杜在旁边转来转去,最后纳闷道,“你这做的不像人的吃食,倒像猪吃的糟糠……”

    “啪”——!

    马杜的背挨了一下打。庄云衣的力气于他而言就像蚊蝇瘙痒,不痛不痒,但他还是迅速闭上了嘴巴。这与“力气大小”并无太大关系,而与媳妇日/后对他的“态度好坏”有重大关系。

    他就是“空有巨力,但怕老婆”的典范了。

    最要命的事情是:他并不打算改。

    这道菜最重要的就是这米粉了,若无米粉,要用什么来填饱你的肚子啊?真的是……!庄云衣有些愤懑,她撸起袖管:等她做好了饭菜,定要用这槐花饭堵上他那张嘴!

    “霜花”原先是结成块状的一大团,庄云衣将它搅匀、搅散后,模样立马大不相同了。黄白相间,不像饭食,倒像几树梨花白压几枝星子桂。她将这一大碗“盆栽”放进炉中,先加水,后生火,霎时间,炉烟四起。这饭竟然是要“隔水蒸”的。

    马杜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干,他家的媳妇是第一个。说实话,就算他再怎么喜欢她,也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她,以及……她手中的那道菜。

    他捧着脸,第一次对她拧起了眉头。

    如果这道槐花饭仅仅只是这样,那庄云衣自己也会对自己拧起眉头。饭食有了“色”这位旦角是远远不够的,还需“味”来做台柱子,酱汁是不可或缺的必备品。

    很快,庄云衣将视线转移到了花篮中。

    油辣椒放在一个小瓦罐中,因隔了夜,酥脆表皮的辣油凝结出了一层冰层。这层冷油看起来发腻,吃起来又僵又硬,与“美味”一词可以说是毫不相干。她将瓦罐放在靠近灶火的位置,静候着,等那层冷油因热融化。

    冰层渐破,正中央的罅隙处舒展开筋骨,脉络生长,待到长成时,顺着红色尖角缓慢滴落,像落花那般,一滴一滴,在最低矮的罐底处绽放。爆辣的气味发散出来,顺着摇曳的火焰,热烈地拥抱住她,庄云衣咳嗽了几声,心想:这样应该算是好了。

    花篮中还有几颗蒜,庄云衣拨下一瓣,去掉蒜皮,将它剁成蒜泥。与其说是泥,那更像是几团棉花。蒜味刺鼻,但遇热油则烹香,与此相同的还有葱。葱既分大小,又分头尾,各段皆不同,恰好珠儿带来的是“小葱尾”。

    小葱尾主香,葱味稍弱,但油爆出来的香味十分浓郁。味虽弱,但却不会与蒜泥混合串味,入口时浅尝辄止,正正好。

    香味一好,“咸鲜”就该立马跟上了。这时,庄云衣拨开了另一只瓦罐。

    这只瓦罐比较特殊,它的罐口用白布条封住,严丝密合,找不到半条缝隙。她本想砸开,但晃了晃,发现里面装的是液体,只能靠拔。她拔不动,最后,还是要靠马杜帮忙才能顺利“成功”。

    成功……

    应该……也算不上是成功吧?

    庄云衣拿着仅剩半截的木塞发懵:不是,我是让你拔开,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