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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简惠这住下的一晚, 陆北柠可谓如遭大刑。

    先是九点半必须回卧室,再就洗完澡要被撵着喝下一杯热滚滚的牛奶,终于吹干头发躺到床上, 又发现这枕头和床都软得累腰累脊椎。

    偏偏简惠早早就睡下了。

    她又不好大张旗鼓地叫人起来给自己换。

    到后来也不知道用哪种奇葩姿势睡着, 第二天清早醒来, 抽筋拔骨似的哪儿哪儿不舒服。

    好在咖啡店那边有了新噱头——师傅说研发了新甜点和饮品, 要她和宋行舟过去试吃。

    陆北柠简直如临大赦,立马起早收拾好,生怕简惠逼她喝什么新西兰进口纯牛奶,头都不回地从家里逃出来。

    简惠还在后头喊呢, 问她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陆北柠匆忙套着毛绒围脖, 一边按下电梯,避难似的慌张应声, “不了不了, 今晚有事。”

    就这么离开盛世豪庭。

    雪停后的北浔白茫茫又光滑一片。

    陆北柠随手打了个车, 到店里的时候,宋行舟的黑色卡宴已经停在门口了,百无聊赖的司机见到她,坐直身子笑着点了点头。

    阳光满格似的洒在明镜的玻璃窗上。

    刚推门进去,就听柜台那边的桌上笑声连连,见陆北柠进来, 店里唯一的侍应生小卓喊了声, “哎,柠姐来了。”

    坐在轮椅上的宋行舟回过身, 一身黑毛衫衬得他精神斐然,笑容柔和亲切。

    陆北柠和小卓以及蛋糕师打了个招呼,走到他身边, 关切地问,“怎么样啊,这次医生怎么说?”

    宋行舟为了这双腿,昨天刚从首都回来。

    他幽幽叹了口气,“能怎么样,无非是过几个月,再出国做个手术看看。”

    自打19年那场和陆北柠一起出的车祸,他这双腿就一直没好,但也一直没有放弃。

    陆北柠轻轻咽嗓,像是不知道怎么安慰。

    小卓就在这时把新研发出来的三份甜品端上来,让他们俩品尝。

    依旧是当下流行的s风,花花绿绿的,拍起照很好看。

    宋行舟不动声色地等她用各个角度拍完,这才慢悠悠拿起餐叉。

    两人边吃边聊边点评,宋行舟果然问她昨天的约会怎么样。

    “已经说开了。”

    陆北柠在他面前完全放松,“我跟他不合适,他也正有此意。”

    <   宋行舟摇头笑,没人比他更懂她这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末了,他问,“阿姨那边怎么说,还打算给你介绍?”

    陆北柠几口下来甜得发腻,声音几分无奈,“她现在换了pnb,逼我出去工作。”

    小卓意外地插了句,“啊?你这年薪百万以上的人,还要出去工作啊,多不值得。”

    “这叫迂回战术,”宋行舟冲小卓笑,“就你们柠老板这个颜值,出去工作了,还愁没人追么。”

    陆北柠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还说呢,托你帮我找个养老的工作现在都没消息。”

    宋行舟眉梢一挑,“你这大漫画家还真打算出去给人打工?”

    “不然怎么办。”

    陆北柠直耸肩,“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遭罪的迟早是我。”

    宋行舟笑着逗她,“给你找个清闲的前台工作你也干?”

    “干啊,”陆北柠脑回路清奇,“这样我每天还能多打扮打扮自己,反正也是混日子。”

    宋行舟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明确回复,只说尽量给她寻一个好去处,不过怎么也要年后。

    年后陆北柠的漫画也正好完结,于是欣然答应。

    而后又送上两杯饮品。

    两人一人一杯,从最近连载漫画的热度,聊到宋行舟念小学的儿子,再到他那和男朋友分手后,非要缠着他复婚的前妻。

    陆北柠莫名想到什么,咬着吸管支支吾吾说了句,“我昨天遇到我前男友了。”

    宋行舟视线一定,“就那个你唯一谈过的?”

    陆北柠有些抹不开面地点了下头。

    顺着宋行舟的抛砖引玉,把昨晚的情况说了出来。

    宋行舟这人遇到什么事都喜欢分析,到她这儿更是指尖点着桌面,老神在在地笑,“下着大雪还要专门开车送你回去,这男人目的可不太纯。”

    “……”

    “说不定还惦记着你。”

    像是针刺到神经上。

    陆北柠无意识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说不上为什么恼火,“你胡说八道什么……”

    心想周隐那么薄情的人才不会惦记,不然两人当初的分手也不会那样毫不拖泥带水又决绝。

    宋行舟但笑不语。

    陆北柠耳廓浮热,正想转移话题,那边小卓过来跟她打招呼,说她自己要出去买新鲜水果,如果有客人,让陆北柠先帮忙招呼一下

    <。

    说来也巧,小卓刚走没几分钟,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人就推门进来。

    看他的衣着打扮和神态样貌,并不像有闲钱来这种地方消费的人,以至于陆北柠稍迟钝了下,才起身迎上去。

    男人一副拘谨的模样,说话时目光漂浮,“是我儿子把我约在这里。”

    陆北柠立马收敛起脸上唐突的神色,招呼他在落地窗前的位置坐下,犹豫半天,还是拿出菜单过去。

    男人摆摆手,想要拒绝。

    陆北柠笑笑,“想喝什么吃什么,您可以先点,等您儿子到了再结账。”

    “这……”

    似是不好拒绝,男人接过来,在上面看了几眼,面露难色。

    陆北柠正想给他介绍,身后倏然传来一道沉朗低润的嗓音,如山涧清泉掠过积石般潺潺动听,“他不会点,我来。”

    咬字间是无论何时都是清净淡泊的从容,完美将本身的情绪搁浅,让人窥探不得。

    陆北柠心弦紧绷,一脸僵色地转身,看向刚刚还在谈论的男人。

    周隐身着一件深色长款毛呢外套,高领毛衫,手挽一条同色系的羊毛围巾,宽肩削薄,面庞俊美又清绝。

    借着身姿高大带来的天然上位者压迫气势,他散然走到她跟前,拉开周如海对面的椅子神色自如地坐下。

    就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会在这里遇见她。

    菜单被陆北柠的指腹按压出深深的褶皱。

    她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震惊的到底是因为再度见到周隐,还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看似与社会割裂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居然是周隐的父亲。

    思绪不经意地起伏着,手上递菜单的动作也变得飘忽起来。

    周隐长驱直入的视线顺势灼向她那张小巧漂亮的脸,清冷分明的眸里一点克制的意味都没。

    不同于昨天那场相见,今天的陆北柠未施粉黛。

    一件高领修身薄毛衫勾勒出纤细的身形和腰肢,也毫不遮掩地描绘出丰盈起伏的蜜桃,腰身之下是一条浅色紧身牛仔裤,趁得双退修长又纤细,身后的弧度也极为曼妙。

    慵懒卷曲的长发披在肩头,白皙的肌肤仿佛在阳光下发着盈盈的光。

    如同扎根在富足土壤中汲取了充足养分的玫瑰,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馥郁芳香。

    这漫长的一眼直白得有些过头,好似在喟叹——

    离开他

    <,到底是安稳长大了。

    陆北柠自然品不出其中意味,被他瞧得面上很快渗出一丝不自在,别开视线腔调故作周正地说,“先生,麻烦点一下单。”

    字字清脆,像是壁纸刀出刻的刀痕,带着割袍断义的生分。

    周隐这才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手中排版精致的菜单上。

    淡扫了一圈,磁性的嗓音平声开口,“左边这排,一样来一份。”

    周如海赶忙阻拦,“别了吧,阿隐,这么多吃不完。”

    “吃不完就带回去。”

    周隐眼皮也不掀一下,对他的语气反而有种不容亲近的冷然,“cappuo两杯。”

    陆北柠收回菜单,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那边一直关注的他们的宋行舟操控着轮椅跟着陆北柠进了柜台,在她拿着托盘夹蛋糕的时候,低声问了句,“谁啊,你认识?”

    “……”

    陆北柠不知所以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怎么猜到的。

    宋行舟靠在椅背上悠然地笑,“你刚刚表情丰富得都能唱戏了。”

    陆北柠肩膀一松,转过去继续夹甜点,小声嘟哝了句,“前男友。”

    这回换宋行舟惊讶了。

    第一时间看向落地窗边那个格外出众矜贵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陆北柠浅白他一眼。

    脸上写了一行大字:骗你干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