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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如游丝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公仿佛要想用这游丝系住春光。原野上姹紫嫣红已经在雨中凋零,然而星罗棋布的农家小院的蓠芭边,,一朵朵蔷薇开了,千朵万朵压枝低,像村姑含笑的粉靥;沟垄田埂间的蚕豆已经成熟,鼓胀着结实饱满的身子,穿红裙绿衣的村姑坐在茅屋檐下剥开蚕豆壳,将翠绿的蚕豆放进篮子里。??四月的川西平原。

    城市里则是一束束玫瑰花,鲜红的、淡红的、浅黄的、带露珠的,装在花篮里,由卖花翁挑着沿街叫卖;浓冽馥郁的花香,薰透锦官城的大街小巷。

    周凤鸣起个大早,坐在床上对荷香说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放翁没有想到咱这四川也有这江南景象。这首诗一定是放翁未入蜀时所作。如果是入了蜀以后,这诗就不是写杭州,一定是写成都了。"荷香在床上用脚一踹周凤鸣的屁股道:"快下去出门去买一把花来插在花瓶里,少在这里废话!"“要得!‘笑唤卖花人站住,这花值钱几多文?’”周凤鸣口中吟诵着,穿上鞋子下了床。

    周凤鸣和荷香回成都省亲,拜见过公婆公爹之后,在家住了几日。这周凤鸣的妈周王氏虽是刁钻刻薄,但见儿子引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回家,又没有花家里一文钱,便把当初逼婚逼走周凤鸣的事遮过不提,与荷香婆媳之间还能相处。毕竟是新婚,况且儿子过几天就要离开家,回北京去,也就把那野脾气收敛了几天。周凤鸣的爹自然无话可说,非常喜欢这个孝顺的儿媳,周家有始以来过了几天清静日子,没有听到周王氏抱怨、吵闹骂人。

    周凤鸣本本在家也住不了几天,拜会了原来在高师学堂的同事、师友后,便听荷香的话,到陕西街陈公馆拜见陈大傅夫妇,必竞荷香原是陈公馆的丫头。陈太傅夫妇一见他二人来家非常高兴,自陈吟秋和素梅赴京后,赵洪也另立门户,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新雇的佣人也不太熟悉,只是简单的主仆关系,不像荷香、赵洪是看着长大的,所以老俩口颇感寂寞。今见原来的丫头荷香出落得亭亭玉立,又引了一个留洋并在京陸军部任职的帅气夫婿回来,笑得眉开眼笑不说,更觉得荷香给自己老脸争了面子,无论如何要留二人在陈公馆住几天,好好陪二老一阵子。荷香和周凤鸣自然答应,于是陈太傅就吩咐佣人将荷香原来住的房间收拾出来,于是二人就住在荷香原来的房间里。妻子原来的闺房,对周凤鸣充满了遐想,对荷香来说充满了对少女时代的回忆,想到了和彭子兴的交往,又酸又甜;想到今天已成人妇,看着身边的周凤鸣,荷香觉得自己幸福极了,每天晩上她都紧紧地抱住周凤鸣实实在在地体会这幸福,要证实这不是自己少女时代虚幻的梦境。

    前两天她和周凤鸣巳去文家场拜见了文绍青夫妇,在陈家住几天之后,二人即辞别公爹、公婆回了北京。

    周凤鸣和荷香回到北京不几天,周凤鸣即接到陆军部的调令,委派他去中国驻日本公使馆武官处工作。晚上回家他和荷香带上从四川带回来的土特产松花皮蛋、绵竹大曲,一起走过胡同这头陈吟秋的家。自文绍青和赵洪回川后,陈家显得冷清多了,院子里黑灯瞎火的。陈吟秋一个人出来接待他们,神情萧缩。荷香见他一个人,忙问道:"少奶奶还没有回来?"陈吟秋支吾道:"还没有。"荷香见状,满腹疑虑。她在陈家侍侯素梅和陈吟秋这么多年,很难得见到素梅把陈吟秋扔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出去玩的,而且还是晚上。过去这小两口只要有时间都是粘在一起的。但见陈吟秋不愿多说,也就不便深问。周凤鸣说了一些家乡的情况和要去日本之事,陈吟秋并不多言,似乎有什么心事。见如此,周凤鸣不便深问,便和荷香告辞回胡同这头的家。第二天即和荷香准备行李、找房东退房、到部领上任文书、订船票等,两人忙了几天,也不见陈吟秋和素梅过胡同这头来。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两人来陈家辞行,结果连陈吟秋也不在家,问看门老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周凤鸣和荷香只好第二天在前门车站上了到天津的火车,然后在天津乘轮船,在横滨上岸去了日本。

    到目标国为某个目的去一次就离开的间谍称之为出差间谍。出差间谍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受过训练的职业间谍;一种是临时客窜的业余间谍。业余间谍有两个优点:一个是成本低,完成一单任务即和间谍组织无关;二是容易招募,因此隐蔽性也强。缺点是因为是业余的,所以容易失手。失手后根据合同,招募机构要给家属一笔补偿费用。

    另一种是职业出差间谍。这种间谍到目标国是订有详细的进出路线和工作细则的。他们一切按计划行事,特别注意细节。因为受过训练,反侦察能力很强,直觉很敏感。行动谨慎迅速。所以这种间谍很难抓住。但他们也有失手的时候。失手的原因大抵有以下几点:一是对方在自己一方有臥底,西方叫鼹鼠。自己还没有出发,情报巳经到了目标国。别人已经在张网以待了;二是接头人已经被捕反水,或者已被监视,正被对方作为诱饵等待目标上钩;三是出现突发情况打乱自己的行动计划而造成意外被捕。一般的职业出差间谍被逮都是这三个原因。也有被发现而对手故做不知放虎归山的。这就属于计中计的谍战谋略了。

    周凤鸣这次到日本中国驻日大使馆武官处工作,既不属于职业间谍出差,也不属于临时客串,而是以外交官的身份,从事谍报工作,有外交豁免权,这是国际惯例。所以他一点也不紧张,只想好好工作,为国家做点事情而已。

    荷香向房间四周扫视了一遍。从窗帘的缝隙处透出早晨的阳光照室内更增添了一种朦胧,给人一种虚妄感。她要改变自己的生活了,到日本后这种想法一直在她脑海里浮现。挂在墙上《泉》的油画美在灵透自然,纯真无邪,西方少女的纯美于此一览无余。她给人以无限的遐想,不尽的怀思。也许自己也像那个女人头上的瓶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摔碎。

    荷香对着镜子挽上头发,想现在自己的生活太像梦了。

    女人心里不爽发泄的方式就是购物。

    荷香收拾打扮一番挎上包出门逛银座去了,她现在已经适应日本的生活了。日本对她来说,就像当初从四川到北京的感觉。她没有所谓的在国外的陌生感。这也难怪,人的长相都和自己一样,满街的汉字,话虽然听不懂,就像她在成都听来卖藏药的藏族人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天是星期天。

    银座步行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大多是女人或带着孩子的女人在各个时装店出入。银座的时装店大都是年轻且有两个钱的女人来逛的。

    荷香在银座逛了几家时装店感觉有点不对劲。时装店的店堂里都挂有或摆有穿衣镜方便顾客。女人走过穿衣镜前总要不自觉的看看穿衣镜中的自己。荷香在穿衣镜前试衣或走过穿衣镜前顾盼自己的时候,有意无意总发觉有另外一个身影。开始她还不在意,一次她对一件时装欲买还舍的回头留恋时,与后面的人一个对视,双方都迅速的把眼光转开,她明白了——她被盯稍了。她很镇静仍若无其事的继续逛街,心里却在盘算。荷香来日本之前,就听说日本的"怪物"(痴汉)多。她心里想,不想自己还真的遇上了这些"怪物",但她心里一点也不紧张。

    荷香觉得这些日本人可笑,自己值得他们这样盯稍,说明自己漂亮,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得意,便决定来个恶作剧,逗逗这个日本"怪物"。突然她在人群中大叫一声:"抓小偷!"说时迟那时快,她蹭掉鞋、手上拽住坤包向来的方向一阵狂奔。周围的日本人听不懂中文,只见她在狂奔,以为出了什么事,人群一下炸开。几个年轻人以为她是疯子,便跟在她后面追上来,一下把五、六米处正和荷香对面,而不知所措的盯稍者冲倒在地。后面追来的几个人刹不住,一下扑倒在那盯稍者的身上压在一起。围观的人一下围了上来,拉的拉骂的骂,乱成一团。等盯稍的"怪物"爬起来,荷香已不见了踪影。追了几步没有追上,便问追赶的年轻人,年轻人也说出所以然,"怪物"也就没有再追了。撵人不过百步嘛。

    回到使馆宿舍,荷香对周凤鸣讲了今天的恶作剧,两人哄笑一阵后,周凤鸣正色地对她说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周凤鸣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怕把荷香吓住了,故没有对她明说,只是叫她以后少出去。荷香经过这一次恶作剧,心情好了许多,也就安心的跟着周凤鸣呆在日本生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