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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伊诺停住笔,阮柏宸修一张图至少看了五次手机。

    上午来拍照的客人意外得多,不知是传单成功起到了宣传的作用,还是今日运势不错,慕伊诺提前搬着纸箱收工,回店里新买的经济学丛书,手边放着阮柏宸的水杯。

    他拿起来喝一口,撩动眼皮,阮柏宸心不在焉地把目光挪向手机屏幕――第六次了。

    “钟恺那家伙。”察觉到慕伊诺犹疑的眼神,阮柏宸叹了口气,机械地敲键盘、摁鼠标,“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清早,阮柏宸站在对门前,没打扰,竖着耳朵在探门内的动静。以往这时候,钟恺要么背着吉他归队排练,要么嗨了一整夜回来倒头就睡,总能在八点左右听见痛快的撞门声。

    今天是周四,半个星期了,阮柏宸昨晚询问贺启延,钟恺压根儿就没离开过房间。

    门没上锁,阮柏宸畅通无阻地拧开把手,厚重的窗帘遮挡全部光线。烟味呛鼻,客厅地面的酒瓶子躺得横七竖八,衣服和乐器混在一起占满了沙发,窝在茶几前的钟恺状态颓废,没有活气。

    阮柏宸摇摇脑袋,断开回忆,全神贯注投入到工作中,蹙眉“啧”道:“真够让人担心的。”

    傍晚下班,阮柏宸将大二八塞回楼后的自行车棚,直捣breeze酒吧。店门开合,贺启延朝他沮丧地努努嘴,吃完晚饭,半根烟碾进烟灰缸,阮柏宸把酒杯还回去,示意自己不喝了。

    “老早就想问你。”视线在阮柏宸和慕伊诺之间游转一圈,贺启延挑高半边眉梢,“你现在酒饮得少了,烟也不见多抽,以前赖在我这儿熬大夜是常有的事,怎么突然性情大变?别告诉我你这几天都是早睡早起。”

    阮柏宸心说:因为有人在我卧室门上贴了张日程安排表,严格规定了我的作息,不执行他会摆臭脸。

    他淡然地回道:“我开始养生了。”

    贺启延赏他个白眼:神他妈养生,骗傻子呢。

    回到出租屋,阮柏宸打算先洗澡,再处理客户照片,然后按时睡觉。卫生间内水声流泻,慕伊诺坐在沙发上盘着腿,啃干净剩余的糖炒栗子,觑一眼盛满垃圾的塑料袋,起身两手一兜,迈向玄关。

    拉开房门,弯腰将垃圾放到门外,抬起的目光顺势溜进对面微敞的门缝,慕伊诺缓慢立直身子,握着自家把手深思几秒,继而走上前,礼貌地轻叩三下门板。

    屋内无人应答,慕伊诺再叩,直到钟恺哑着烟嗓儿咕哝出一句:“早上不是向你保证过了,我会没事的。”

    门板响动,慕伊诺踏入钟恺的家,规矩地只站在玄关,没有离近打扰。半天等不来关门声,钟恺闷着脸闭了闭眼,神色犯苦,小声道:“宸哥,不用劝我了,你回去吧。”

    良久,慕伊诺打破沉默,说:“你认错人了。”

    不是阮柏宸,但也不是陌生的声音,钟恺茫然转头,看清来者的面目后,他苍白地笑道:“还没睡呢,小帅哥。”

    慕伊诺有话要讲,他正在努力组织语言,毕竟夸奖和安慰他都不擅长。钟恺打完招呼便没了动静,孤零零地坐在客厅纹丝不动,机车服敞着拉链邋遢地挂在身上,手中的酒瓶已经空了。

    慕伊言哭鼻子,慕伊诺只会拿纸帮他擦眼泪,夏茗敏在慕天翰那儿受了委屈,他只会为她多承担些家务,好听的话不懂如何温和地说出口,面对尚且不算熟悉的钟恺更是。

    慕伊诺认为,别人的安抚实际无法起到真正的帮助,能被他人获救的前提,是自己本身对未来仍存有希望,愿意接受他们的好意,才能借此慢慢振作。而钟恺需要的,是自我和解。

    慕伊诺这时说:“我来是想问问你,答应教我弹吉他的话,还作数吗?”

    “抱歉。”钟恺顿了顿,回答,“我可能要食言了。”

    慕伊诺谨慎地勘酌一番措辞,半晌,他对钟恺道:“我不介意现在就拜师。”

    拜师,钟恺自嘲地笑笑,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倦色。他毁掉了乐队的前程,把生活搞得乱七八糟,二十六了,还在靠贺启延养活,像他这种彻头彻尾失败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当别人的老师?

    钟恺的喉咙好似揉了捧沙子,他萎靡地咬上根烟,说:“别折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