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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赌局

    雨连着下了七天七夜,终于停了。天一晴,春天柔和的暖意就扑面而来。

    玛瑙缠丝的碟子里用冰镇着凉茶,喝了几口才觉得舒爽,华煅伸了个懒腰,斜斜的歪在榻上,闭目养神。琴心见了,手上的扇子也扇的渐缓,华煅却突然睁开眼笑道:“难不成见我睡了你就躲懒?”琴心脸一红,笑着啐了一口:“公子,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到了夏天,你可真得进冰屋子里躲着了。”华煅一把握了她的手:“从前不也过来了?你现在倒操心,”他含笑睨了她一眼,“到底是不同了。”琴心飞红了脸,却也不舍得抽出手来,只任由他握着,寒意丝丝自掌心渗上来,她低头凝望他,想起下人们偷偷议论的话,不由把脸贴到他的手背上,好似这样就能温暖他一般。

    “公子。”她低低的唤了一声。华煅重新合上眼,另一只手不经意的拨弄着她的耳环:“怎么了?”

    “人家都说,你是冰雪雕出来的,一丝儿热气都受不得呢。”

    华煅微微一笑,那笑容虽然仍旧没有温度,却眩目得令琴心心头一跳。只听他悠悠的笑问:“我冷不冷,你自己还不知道么?”琴心颊上更热,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外面有人报道:“公子,老爷来了。”

    华煅嗯了一声,却不动弹。琴心知道不妥,连忙直起身子,要站到后面去,却被他死死的拉住了手。琴心急的低声喊:“公子,到底是老爷。你不怕,我做下人的以后怎么办。”华煅听她真的急了,方松开了手,脚步声已经近了。

    来人跨进屋里,见华煅正慢悠悠的坐起,不由皱眉道:“大白天的,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华煅懒洋洋的给他请安:“爹,您老来了。”又转头吩咐道,“琴心,快给老爷沏上昨儿薛真送来的茶。”华庭雩听见薛真这个名字,心头怒极,愈厌恶,转过身去冷冷的说:“尽枫河水暴涨,锦安附近房屋农田冲垮毁坏无数。人人忙得焦头烂额,明儿你给我进宫面圣去。”华煅眉头一跳,却仍是漫不经心的应了。华庭雩看他一眼,拂袖而去。父子两人数日未见,交谈不过三四句。而华庭雩的眼神,同从前一样,疏离中又带着些许哀痛。华煅已经放弃揣摩。

    见华庭雩去的远了,琴心吐了吐舌头:“公子,你是故意的吧,抬出薛真的名字来。”华煅眨了眨眼:“你说的什么?”琴心给他揉着肩膀笑道:“你明知道老爷最厌恶薛公子这样的人,还要我沏他送的茶,老爷不火才怪呢。不过公子你现在也是朝廷重臣了,老爷一向注重礼仪体面,不责罚你,你就仗着这点气老爷。”

    华煅一笑:“琴心,你怎么这么聪明。女人太聪明了可不好。改天我带你去薛真府上,瞧瞧他的可人儿,你就懂了。”琴心知道华煅对女子历来宽容,这话看似责备,实为调侃,于是笑嘻嘻的问:“听说薛公子花了千两黄金买了个小小美人,可是真的?”

    “连你都听说了?那可人儿真是不同,才这么高,却是绝色,依我看,一百个正常的女子里都挑不出一个似她那么媚到骨子里的。”

    琴心听他赞不绝口,到底有些恼了,撅着嘴道:“原来公子喜欢这样的,下次可不能叫薛公子拣了便宜去。”

    华煅听见此话,不知为何,瞳眸更黑,好像忆起了很久远之前的事情,琴心语气里那遮掩不住的醋意也没放在心上。“我喜欢什么样的?这个,可真不好说。”他自嘲的一笑,转头唤琴心,“过来让我瞧瞧。”

    琴心听他语含调笑,羞得低下了头走上前来。华煅见她今日打扮素净,淡白色的衫子上绣着浅粉的花,只梳了双髻,戴了副小巧的珍珠耳环在颊边一荡一荡,脂粉施得也极淡,不由目光柔和起来:“你这个样子最好看。”琴心抿嘴微笑,过了半晌才道:“公子出去了一趟,回来口味就变了。以前你可最爱娇艳的颜色了。”说着似笑非笑的瞟了华煅一眼,许多话尽在不言中。华煅面不改色,躺回去:“再过来给我扇扇。”想了想又吩咐道:“今天晚上把我上次叫她们绣的东西备齐了,我要去薛真那里。”

    到得薛真府邸,华煅见下人正将两个大瓮搬进屋来。他一边擦手一边道:“这又在闹什么呢?”薛真笑眯眯的说:“我特意命人收集了雨水,将来泡茶喝。”

    华煅略一皱眉:“小薛你也越来越不长进了,跟人学这个玩意,只学个皮毛,真是效颦之举。我跟你说,这头遭的春雨最要不得,脏。何况今年雨水来得晚,雨势又猛,不知道憋了多少脏东西,你就这么接了,将来泡出来的茶非但不如寻常井水泡出的味道,只怕更糟。且等上几天,春雨如油的时候雨水才是清香净透。”

    薛真顿足道:“前几天叫你来你又不过来,否则我自然要请教你。”连忙吩咐着将那些雨水倒了,才转头问华煅:“以为你要来吃晚饭,没想到这么晚才来。我给你留了热汤,你要不要?”华煅点了点头:“千万不要太烫。”薛真笑道:“我知道,热气儿越少越好。你在什么上都留心,偏偏这吃饭,最要滚烫鲜香的,你又怕热,享受不到这当中的好处。”

    正说着话,门边探出一个脑袋来,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直转。薛真微笑:“云珠,你来了,还不过来拜见华公子。”门口立刻站了个身形不过六七岁样子的女子,那容貌却是一等一的绝色美女,媚入骨髓,眉宇间却带着一种天真。她甜甜一笑,奔上来,对华煅行了个礼,见华煅深黑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脸上一红,躲到薛真怀里,埋住了头。

    华煅与薛真见她可爱,都笑了起来。

    “你请我过来不是为了喝碗汤罢?”华煅只喝了小半碗,就放了下来,漱了口擦了脸,慢条斯理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