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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漪迈上台阶就后悔了,不想去办公室了。那不仅是无用功,还可能被反噬。可是已经答应同学们了。

    她大胆开口询问:“老师,真的是转学吗?”

    黎潇知道她会来,也会问,但不知道她会这么直白,“啊。”

    “我知道大家都讨厌他,他有时候确实很招人烦,但是,他是五班的一份子啊,您告诉我,他是不是被学校劝退了。”

    “确实是劝退了。”

    黎潇话没说完,郑漪眼里就噙着泪,黎潇拍拍她,让她坐在自己跟前,“别哭了,蔡岩如果到二中能重新好好学习,哪怕他从高一重新来一次,打好基础,都会比在五班更好,学校没给他处分,是怕影响他的助学金。”

    “我高一上网课的时候,帮咱们原来的班长查人,我负责的就有蔡岩,我发现,他用了虚拟背景,然后班长让人把虚拟背景都去了,我看见他从亮堂堂的背景中立马变得黑压压的,我们村子里都很少有点房子了,那个实木的大房梁,雪花电视机,水泥台的地面,发黄的白炽灯,盘腿坐在坑上的老头抽着自己卷的旱烟,他那天没关好麦,说的是他已经吃完了,热好的饭在锅里。”

    郑漪的语文最好,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形容那时蔡岩的窘迫,家庭的贫困,和他学习的动力。

    郑漪吸了一下鼻子,“我希望我能理解他,很希望很希望他能变好,希望他的成绩是真的。”

    黎潇去过蔡岩家里家访,“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郑漪,老师真的没有看错你,我的大班长能干好的不仅仅是管理好班级,她还能洞察到每个同学。我知道你是代表来给蔡岩求情的,老师比你更了解蔡岩的家里,你们高老师说他爸爸去世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蔡岩那次请了七天假,谁也不知道请的什么假,最后一天,老高端着水杯坐在班里踌躇了很久,才开口,“同学们,歇一歇,老师说个事。蔡岩同学请了七天假,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老师一个人知道。”

    底下静悄悄的,全都等着老高开口,其实大家早预料到是家里出了不好的事。

    “蔡岩同学的父亲去世了。老师带了这么年的班,遇到过至亲去世的孩子,那天接完蔡岩妈妈的电话,老师这个眼泪就止不住了,可是面对蔡岩,老师还是得拿出个老师的样子,蔡同学家庭环境不好,父母离异,爷爷奶奶多病,我们作为一个集体,一个班级,更是一个家,我希望大家可以给予蔡岩同学一些关爱,但请不要太过刻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帮助他,也尽量不在蔡同学面前谈论家庭,咱们班的孩子虽然学习不是最好的,但是咱们的心肠是最好的,大家能不能做到关爱这个同学呢?”

    其实大多同学都在暗暗抹眼泪,心里暗下决心要改变,要帮蔡岩。可是时间一久,同情心便再也维持不住。蔡岩那种讨好型人格害苦了自己。

    郑漪在班里组织为蔡岩求情的时候,班里就已经两极分化了。一半认为蔡岩这纯属自己作妖,求情也没用,再说了,他走了,五班也落一个清净。一半还是念及旧情,感觉那么多人违纪都没事儿,大不了反省几天,劝退转学真的没必要,缺了一个人,这五班就不完整了。

    郑漪就拿不住主意了,她心里更矛盾,她也不知道她想不想去求这个情,全凭大家意愿了。

    “那就投票吧。”

    江锦清清嗓子,“举手就行,不用写什么纸条了,速战速决,我懒得唱票。”

    江锦投给郑漪一个眼神,示意她可以不举,反正正好就是奇数了,“希望班长去求情留蔡岩的,举手。”

    江锦举着手,一边点数,一边看向许飞景,他居然没举手。

    “同意求情的17人,去吧班长。”江锦查完数告诉郑漪。

    江锦坐在座位上,“你不想留蔡岩?你不是……”

    “留下?他脸皮其实很薄,之前他是硬挺着,因为大家都没戳破那层纸,现在全校皆知,我觉得,是他妈想让他留在胜良一中,而不是他想,我觉得到二中,他能更好。学校已经做了万全之策了,没看是自愿转学而不是强制退学,那是在保助学金。”

    江锦恍然大悟,“早知道我就不举手了。”

    许飞景无所谓摊摊手,“没事儿,黎姐要想留他就留住了,郑漪去也白去,就让黎姐帮她解解心结,她也挺难受的,听说咱班之前是个53人的大班,她目送多少人了。”

    果然,郑漪回来了,站在门口摇摇头就进来。

    “打架霸凌的都没事,带个手机就劝退,还是不够野啊!你说你要是野一点,他劝退你之前肯定会考虑你会不会报复他!”

    “听说他在他们班也不受待见,因为作弊还是怎么滴。”

    “往往那种跟老师作对的最后都会被针对,老师处处给你使绊子,随时刁难你,抓住任何机会来羞辱你,以此挽回他自己的颜面。反倒可能不会劝退。”

    外班风言风语也不少,议论纷纷。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期末考试也结束了,大家就是纯找乐子。

    第二天蔡岩就来收拾宿舍了。

    大猫脚还算利索一点儿了,今天他一反常态,钻进他们宿舍,“记得回来看看,毕业照你也得回来,千万得回来。”

    刘铭琪一边卷床垫,一边说,“不回来让大猫给你p上。”

    大猫拉住蔡岩不让他干活,“p什么p,不回来我上二中给你逮回来。”

    终于,蔡岩还是去了二中。

    江锦第一次有了愁容,“这班不能没了吧。”

    大猫拽回江锦回宿舍,“没什么没啊,咱班优秀着呢,招飞走五个兄弟呢。”

    江锦不解,“哪有高一招飞的?”

    彭秦亮解释道:“当然没有,他们中考就过体检了,但是分不高,就没考上昂实二中,人家换地儿学习去了,保持好身体指标,再好好学习努把力,人家高三招飞肯定成。”

    大猫接着说:“每个班都有学艺术的,咱班本来就多,原先就四个,后来变九个了,还有一个后来又转体育了,就七班那个邹楠,大哥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想干啥,没准哪天还回五班。”

    “他是体育进来的,然后转文化课,然后又学艺术,然后又转体育了,天天折腾。”

    “学艺术是集训去了,他们比别的班的艺术生去的早,高二开始就都走了,那是因为底子薄,都是半路出家的,不好好学艺考就废了,他们一边学专业课,一边在机构里上文化课,过了艺考可能回来可能不回来继续在机构备考,最后一周才回来跟着,虽说就半学期交情,最后也就一礼拜,那也不能回来班没了啊。”

    江锦默默点点头,五班可能真的很好吧。

    希望蔡岩能和他和许飞景一样,转学之后一帆风顺,有一个他热爱的集体。

    放假回家第一天。

    “家人们破大防了!”

    “这个学咱们也退了算了!妈的撒比学校!”

    郑漪第一次在班级群里公开辱骂学校!值得纪念!

    大家大叫不好,一连串的:

    “我现在退群来得及吗?”

    “早上五点五十早读打卡,上午七点半到十点半开视频上自习,下午三点到六点上自习,晚上八点到十点晚自习,每六天集体查作业老师线上答疑!”

    “还有德育作业和体育作业,没有九点半发送一条锻炼视频,包括但不限于仰卧起坐,跳绳,原地高抬腿,视频不短于三分钟,还要有做家务视频,包括但不限于扫地拖地洗碗,还可以给父母按摩或洗脚!”

    “每六天放一次假,当天不用开视频,但是可以留作业……”

    “这个假咱可以不放的……咱们不是高二吗,我咋感觉六月份高考的是我啊!啊啊啊啊!”

    qq空间朋友圈抖音传遍的文案:

    学校:“生前何必早睡,死后定会长眠”

    我:“生前若不早睡,长眠定会提前”

    这套作息很适合高考,但不适合碳基生物!大家身心俱疲,连一些家长都感觉累。

    比如许天璟,每天还要准时准点给郑漪准备早午晚的饭,生怕早一点晚一点郑漪吃不上,很多父母都是这样,即使郑漪说了可以不用等她,爸妈还是一如既往等她下课一起吃。

    还有折腾家里要设备的,本来以为不用上网课,家里的网没人用,网费就没交,这会儿好了,孩子有正当理由交网费了。

    网上风向一边倒,都说学校这样不好,那些鼓吹学校做得好,这样可以让孩子好好学习的评论被压下去了。

    于是学校勒令删除相关内容,禁止污名化学校……

    “家人们,心里平衡了,我也笑死了,市一中寒假居然在上网课,而且老师没奖金,老师划水上课,大家都挺崩溃的,被一个同学打电话举报了,结果对面说:学校已经提前交过罚款了。”

    “妈的,卷死谁,这是要谁的命!”

    “真可恨呐,都怪那年疫情让网课变得日常了!”

    “讲个笑话啊兄弟们,咱们学校的所有孩子都是自愿写作业的,因为我们签了自愿书的,就是放假前那张破纸啊啊啊!”

    “高二比高三提前放一周假呢,高三要上到腊月二十八。”

    “呵呵。”

    每天都要五点五十起床发内务照片,上网课的时候要全程开启摄像头,在家居然还要穿校服,连上厕所都要跟老师请假,每天十点睡觉。作业都要在规定的一段时间内完成,如果没有完成或者没写完就要被通报扣量化。

    “让我回学校吧家人们!”

    学校没发一次消息,都是一次心脏受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