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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苍狗,时光荏苒。春季刚开学,丁局长就和县委办公室小饶主任还有刘股长到Y镇中学来了。一来总结这个片去年的工作,二来作一些人事安排,还要确定Y镇这个高中班还办不办。

    沈伟迟到了。来的那天,Y镇那个片的老师们已经集中在Y镇中学开会了。来的正合适,前面几天是学习文件。王歇告诉沈伟。

    会址选在Y镇中学,大概是要对这个学校解剖吧。沈伟想。王歇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情报,说高中班要合到城关镇中学,他也要调回一中。即是同学又是同事,临别依依,念念不舍,沈伟便和王歇在馆子里多喝了几杯。等他们踉跄回到学校,下午的会已经进行了几个议程。丁局长正在讲话。沈伟和王歇一人搬一把椅子,坐入人圈子之后,用心谛听。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大多数老师在去年的工作中,吃得有苦,努得有力。不负责任,甚至把工作扔在一边的,只是极少数,准确的说,个把两个人。我们要批评y镇中学,这个学校,秋季工作很差劲,特别是青年教师,把精力全用在自修上,课不备,作业不改。我今天要点沈伟老师和王歇老师的名,你们太不象话了……想出名的反而没出名,不想出名的最后又出名了。这就是辩证法,这就是唯物主义观。沈伟老师结果不是连名也没报上吗?教训啵!”

    局长朝沈伟们坐的方向看了一眼,呷了一口茶,接着说:“原则上讲,我们不反对成名成家,只是,成名成家的手段方式要正确。说到底,首先要把工作做好。工作没有成绩,不管你说你又多大本领,多少才干,我们概不承认!大家都知道,这里的那个初三班上学期只鬼混了一学期,本学期我们为这个班增加了力量,看到底搞不搞得好!如果依然如故,我们是要要追究责任的!”

    只丁局长这几句话,沈伟就预感到自己没有调走,因为他对别人说话一般不会用这样的口气。

    丁局长又在喝茶,大概话已经讲完了。门外又进来几个人。老师们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多半是关心自己的调动情况。问左右,左右也不晓得。火柴杆、打火机燃起来了,香烟在人圈里频频传递着,满屋烟雾缭绕。

    接着,刘股长请饶主任讲话。响起几片稀稀拉拉的掌声。饶主任比去年胖些了,脸上甚至有了几瓣横肉,“官”的气派,“官”的精神足些了。沈伟觉得。

    小饶主任讲,他很遗憾,他虽不是Y镇人,但在Y镇工作过,这里目前的教育现状令他揪心。作为领导,他也有责任。这次回去,要向县委县政府汇报,Y镇这个片的教师队伍要调整。那些玩忽职守,不负责任,混工资的人,可以处理几个嘛!——学校是教书的地方,绝不是某些人自修、苦读的场所!

    小饶老师瞟一眼沈伟,沈伟微微一怔:日鬼了,又冲着老子来了!他神经质的站起来,反手把椅子也提起来了。

    “我们有些青年教师,”小饶主任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在左手掌里顿了顿,颇有风度的吸着,接着说:“可能真有点歪才,有点水平、能力,我领教过。但依我看,在社会知识,社会经验方面还等于零。大家可以看看,有个别人就是要标新立异,鹤立鸡群,独树一帜……穿件衣服嘛,暖和就中,非得那么不中不洋,花里胡哨的做什么!头发蓄得老长,乍一看,人家不把你当劳改犯才怪哩!

    小饶主任左眼的余光又跟沈伟的目光相遇了,只对视了两秒钟,主任急速的收回了目光。沈伟的高领毛衫顶着耳根,咖啡色西服只扣一颗纽扣,裤线清楚,像刚熨过,左腿架在右腿上,可见藏青色毛线裤和酱色袜,还有,锃亮的皮鞋,秀琅眼镜片……

    他敏感到原来关系还不错的小饶主任,言下所指是谁,心中似有烙棍在搅,两眼火星喷溅,喉咙里憋着什么,又涩又辣,好难受。他朝谈兴正浓的小饶主任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椅子一拖,走了。皮鞋在教室外的台阶沿上发出“踏踏”的响声。

    散会后,许多人去向王歇道贺他终于又调回了一中,并要求今后若有姑娘儿子考取了一中,予以照顾,若考不上,老兄也要提携一把。王歇满口应承,并请来的人一个个喝酒吃糖,皆大欢喜。听得那边闹嚷嚷的,笑哈哈的,沈伟有些悲哀,自己这边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哟……

    回想当年在学校,自己并不比王歇逊色多少,而现在……

    社会、人生,看来学问无穷!时间,会使生活中的人们分出伯仲,自己也许就成了这样的一个悲剧式的人物。但老是这样不开心,也于事无补,还得生活,还得做人……

    他灵机一动,笑模笑样的去找王歇。王歇屋里的人已经不多了,见老同学老朋友来了,他们可能会被冷淡,一个个就知趣而又彬彬有礼的告退了。沈伟是过来要炭的,王歇还有百把斤。

    王歇笑笑,说炭可以送,但要答应一个条件:到莉莉家去玩。沈伟不知道王歇这一要挟的目的,但炭是要的,就答应了。

    他俩刚要一同下去时,谢伯瑞也来了,三人有说有笑,去找莉莉。

    莉莉的大人都到她姥姥家去了,大姐跟二姐下城去了,只她一个人在家。

    莉莉戴着口罩、白色无楌帽,正在扫地。哪怕撒了水,还是飞扬着灰尘。沈伟一行只得在门外等一下,莉莉自然忙得飞飞。

    从阶沿望出去,视野极为辽阔空旷。清江北坡已有了片片新绿,然后还是可以望见远峰之上的一抹雪线。可以看见那山坡平缓之处,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房屋,并有袅袅升起的青烟。

    残雪,新绿,云烟……无不使人浮想联翩,或许是对大自然,或许是对家庭,或许是对母亲……

    沈伟之所以愿意下来玩玩儿,除了要炭以外,也还有考虑,他要弄清楚寒假在家里考虑再三的几个问题。他有些疑惑,从昨天到学校来,在走廊曾经几次看见从大门进出的莉莉。但莉莉一看见他,就立即走开了,似乎有一种内疚和歉意的神情,他也就没有机会搭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