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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在醉眼朦朦中,Y镇中学的李校长似乎来看过沈伟,对他说,希望能在九月一二号到Y镇中学报到。可是开学一个星期了,沈伟还没有动身的意思。

    每到黄昏,他就走出门去,在清江岸边踽踽独行。目睹这缎带似的一江碧水,他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清江,自岳麓山奔腾而出,是鄂西腹地主动脉之一,峰回路转,在宜都与长江汇合。她日夜奔流,不止不休。她是鄂西人民的骄傲和自豪,虽然她也有发怒发癫的时候,也曾流走过多少人的泪水和汗水……

    岸边的小树叶还在一个劲儿的绿着,有些小草曾被人践踏过,又倔强的长出了新芽儿。一群水鸟在水面上飞扑着,唧唧叫着,好快活!沈伟往往会死死盯住一处清涟,一蔸蓬草,直到眼花缭乱,腿战抖了,脚麻木了,还不晓得走动,似乎对这粼粼波光、澄澈的碧水、生命力旺盛的草茎、青翠欲滴的小树,都有一种情思。一阵晚风吹来,,他也感觉不出其中的凉意……

    开学十来天了,沈伟才极不情愿的到Y镇中学报到。王歇等已先期到达。但学校还未上课,说准备工作还没有就绪。Y镇和X镇以及N县Z镇一样,是清江南岸的一个小集镇,这里曾经是一个人民公社的所在地。

    Y镇中学距离Y镇里把路,三山环拱,东北角有一豁口,有一条简易公路从这里直达Y镇。

    这学校,是文化革命后期兴办的。以前,这所学校教学质量还好,现在,平平而过。要说热闹也热闹过,十几个班,师生近千。

    这里有四栋教学楼,三幢宿舍楼。有人认为,在全县,论校舍条件,Y镇中学数第一。只是现在大部分都闲置了。教室在宿舍前面,都呈扇面散开。教室前面有一个土台,丈把宽,亦呈弧形。土台下是操场,操场上有四副篮球架。操场以外,是亩把田的草坪,草坪上开着零零星星的花,不知是不是专门栽培的。草坪外,是学校的五亩校田。

    Y镇周围,人少田多,前些年,公社大队的干部便慷慨的甩给了学校几亩。现在学生做起来,很吃力。校田里只有单调的玉米梗子在秋风中摇摆不定。在中间那栋教学楼的前面,傍着草坪和校田,有一户人家,这就是袁莉莉的家。学校的篮球有时滚过草坪,兴飞到她家猪槽里。离袁莉莉家二百米外,并排还有一户人家,房子比袁莉莉家小,从外面就可以看出,这家比较贫寒,听说也姓袁。

    近年来,有关方面要求整合教育资源,学校要集中,把不具备办高中、初中条件的学校尽量压缩。Y镇中学虽然校舍条件好,还是被冷落下来了。这里的那个高三班,上半年合到X镇去了,业已功德圆满。这届高一(本学期升为高二),当初本不打算招的,无奈全县只有一个一中和镇中,是正规正矩的高中,其余都是农职中,屋挤破了,也塞不下!

    照顾各方面的关系,才开了这个班,来了五六十人,还是好多学生不大愿意到这里来。初中也要以片办,也就是说,X镇、Y镇、坞堡寨只能合共办一个初中,那么,X镇是最集中的地点。因为Y镇中学还有一个高中班,便留下一个初三,四十几号人。

    领导说,外语、政治初中、高中可以合用一个教师。两个班,百把人,占教职工十几个,吃闲饭的不少。王歇说:“尾大不掉。”

    “麻雀虽小,肝胆俱全。”这里校长、教务主任、总务主任都是配齐了的。校长姓李,三十多岁,当过兵,在部队“活学活用”时入的党,推荐到专科学校学了两年英语,为人还算随和。教务主任谢伯瑞,刚刚从N县师范毕业(M县和N县合办一个中等师范),他在师范时,做过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县局便委以重任,二十刚冒头儿,一张娃娃脸,第二性征刚刚萌生。

    这天,见教师们到齐了,李校长便召集大家开会。他没有表情的在会上说:“我很担心,能领导好这个学校。本人才疏学浅,而老师们都是有文凭,有真本领的,有的还在重点中学工作过,有的带过几届毕业班,效果也不差。”李校长停了下来,他抽上一支烟,他的烟瘾比沈伟不得小些,然后接着说:

    “老师的调动,也是一种人才的流通嘛,也还因为工作的需要。希望老师们,能安下心来。把工作做好。我工作中有不足的地方,还请老师们见谅。本学期我们学校走了几个班,老师也有一些变动。还好,原高中班的老师基本没动,只尤先存老师调到了一中。走一个,来一个,小尤是跟王歇老师对调的,他的课我看就由王歇老师顶。新来的还有小谢老师和沈伟老师,你们据说都是学文科的,现在只要一个语文老师,不大好办,谢老师考虑……你是管教学的嘛。”

    沈伟听说王歇教高中,自己代初中,如雷轰顶,吃惊不小。他知道只有一个高中班,他曾考虑过分工的问题,但他固执的认为,不管怎样,他和王歇都会教高中的,他们都是从高中才下来的。他不能自持,倏的站起来,使劲抽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校长。

    谢伯瑞说:“沈老师先拣,你是老大哥,我随便!”沈伟显得不解而愤怒,他没有想到又要他教初中,更没想到小小的谢伯瑞也想小瞧他,以为他不敢代理科。他气冲冲的对谢伯瑞说:“我更加随便!你擅长的文科,你代语文吧,我来教理科!不带班主任!”

    这,很出乎意料,老师们到惊惊异异的去看沈伟,像看一头怪兽,有几位连说“遗憾”、“遗憾”。

    会后,沈伟质问李校长:“这初中高中的任课是谁定的?真是见鬼!”他到底没压住火气。

    “局里。”李校长镇定的答道,似乎早有准备。

    就这样,沈伟又揽下了他很生疏很恼火的初三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