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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冰柜里的颜立国,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苍白混合着青紫的怪异颜色,而且浮肿得有些变形了,如果不是那眉眼间还能依稀辨认出他的一些本来的面目,项毅真是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僵硬的躯体就是那个风度翩翩的颜立国。看着看着,他的头就晕沉沉的,胃就翻江倒海起来了,差一点就当场呕吐出来了。他虽然是做法律工作的,也接触过不少的案子,但这却是他平生第一次亲眼看到死尸,而且,躺在那里的还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他所受到的刺激之深实在是不能用任何言语可以形容得了的。

    因为颜立国在被发现之前已经在河里泡了好几天,尸体的情况不允许再拖下去了,何况他的死亡又并不涉及到其他的人或事,追悼会也就很快举行了。

    追悼会那天,天气出奇的晴朗,可项毅的心情却分外的阴郁,而那些来吊唁的人更加深了他的这种感觉。来的人虽然不少,但大多都是亲戚或颜立国父母的同事和故旧,而颜立国本人那方面,除了项毅自始自终地守在那里和偶有一两个老同学来打了个照面以外,其他那些无论是他生意上客户,还是他平时常常在一起玩乐的朋友,竟然没有出现一个!就连郝大庆也不见踪影,仿佛颜立国这个人从来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孤家寡人似的。

    本来,这世上的应酬就是具有现实目的的,没有了来往的价值也就懒得去费心了,何况颜立国已经是一个过世的人了,就更加没有了给面子的必要,身后事会是这样一个场面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个道理项毅也不是不明白,但想到颜立国生前是那样的呼朋唤友的热热闹闹,现在却是如此的冷冷清清,这样强烈的反差不能不让他心生酸楚而黯然泪下了。

    直至追悼会结束,也没有看见陆丽。项毅心里的怀疑更加的深了,愈发的感到颜立国的自杀与陆丽是脱不了干系的,否则,以他们的关系而论,这种时候陆丽怎么会不出现呢?但是,就算是陆丽抛弃了颜立国吧,可依他风流倜傥的个性,顶多也就是郁闷几天便会另寻新欢去了,是不会弄到自杀这个地步的。那么,他应该还遭遇到了其他更为严重的事情,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呢?项毅想不通,心里的痛苦也就越来越深切了。

    颜立国突然的自杀像一块大石头似的沉沉地压在项毅的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尤其,在寂静的深夜,他根本就无法入睡,眼前老是闪现着颜立国样子,脑子里总是在问着为什么……而这样的心情又无从宣泄,实在憋得难受的时候他就会跑到养老院去,对着何姗姗那个几近痴呆的父亲说上几句。他那位老丈人倒是一个绝好的听众,不管他说些什么或说多么长久都静静地听着,绝不会有什么不耐烦的表现,当然,也不可能有任何的安慰与开解了,项毅的心情非但不会有丝毫的轻松,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反而更酸涩了,但他不去找这样一个木乃伊似的听众又可以去找谁呢?环顾四周的正常人,他竟然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了,而他也并不想把自己真实的内心轻易展现给谁,除非那个人是宁可。但是,他是不能去打扰她的,而她也不一定还在这个城市了,或许,她已经漫步在千万里之外的莱茵河畔了吧?

    宁可!宁可!这又是项毅心中无法释怀的一种痛!

    就在他独自痛苦着的时候,何姗姗却仍然在给他增添着烦恼。

    事情的起因是项毅向何姗姗提出因为颜立国刚刚过世就想把婚礼延缓一阵子,可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她就炸了:

    “项毅!你这是想逃跑吗?“

    项毅解释:“颜立国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总不能只顾自己……“

    何姗姗尖声打断了他:“他死不死关我们什么事情了?”

    “怎么不关我的事情?”

    “那你要怎么着?何姗姗不依不饶地,“给他守孝三年吗?”

    在一旁的舒红听不下去了。“姗姗,话可不能这么说,项毅和小国从小到大都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突然出了这事,他当然没心情在这个时候办喜事了,想延后几天也是人之常情。”

    “说得倒是容易!”何姗姗嗤之以鼻,“请贴都发出去了,酒席也定下了,怎么延后?”

    “这些都是可以解释的嘛!”

    “解释?怎么解释?说就因为他的朋友死了,我们就不应该结婚?”何姗姗冷笑。“真是滑稽可笑透顶了!”接着,她又是一通埋怨:“这个颜立国真是个扫帚星!寻死也不看个时候,自己死了不说,还来触我的霉头!”

    这话让舒红生气了,也顾不上自己长辈的身份,针尖对麦芒的和她理论起来。

    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个不休,项毅感到一种厌倦自心底升起,强烈得他再也不想说一个字、甚至不愿意再多呆一分钟了。于是,他连外套也顾不得拿就走出了家门。

    一口气地,项毅就冲到了大街上,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到哪里去才是,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

    一路上,那些匆匆而过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辆使这个世界显得那样的喧闹而繁华,项毅感受到却是无尽的寂静和空旷。在这种寂寞的感觉中,他似乎看到了颜立国临死的挣扎,听到了他的召唤:“来吧!来吧!何必要留恋这无聊又无奈的空虚人生呢?”是啊!时至今日,他的事业谈不上有什么成就、爱情也失去了、婚姻又分明是一个地狱……他的人生不是空虚的又是什么呢?“人生无趣”的念头在他的心里越来越强烈,开始主宰着他的整个意识了,恍恍惚惚间,他的脚步就脱离了人行道,站在了车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