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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可坐在被告席上,穿着一套灰色的中式秋装,头发盘成一个老式的发型,还戴了一副黑边的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大上五六岁,老气横秋得连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这是傅云律师的主意,说是这样能使她看上去更符合“母亲”这个身份,可以给法官一个良好的印象。

    她的样子倒是特别的成熟了,可她的心里却惶急得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她的双手互相紧紧地扭着,关节处都已经发白了,还是不能控制住身上那一阵接着一阵的颤抖。这并不是因为她平生第一次当了被告,本来在她的印象中,一个人能成为被告即使不是犯了罪也是行为相当不检点的缘故,但是,真正成了被告的她此刻却并没有什么负罪感,她的紧张、她的恐惧全部都源自于法官那未知的宣判,这可以说是直接影响到了她今后的心情和命运。

    这件案子并不复杂,涉及的当事人也并不是很多,可旁听席上却几乎是满座了,但也并没有几个是宁可的熟人。这样的场合金星和水星自然是不能来的,哥哥和嫂嫂因为对这件事情持反对意见,一开始就认为就应该把孩子还给张蓉是最好不过的了,既可以从此扔掉包袱又有补偿可拿,又何必打什么官司呢?见她不听他们的建议,也就不怎么关心了,更不愿意为了这事儿而耽误半天的工钱;因此,给她的呐喊助威的除了那些肯替她作证人的老邻居,也就只有秦戈一个人了,法庭上张蓉的亲友倒是很多的,什么三大姑八大姨的坐了好几排,很有些浩浩荡荡的声势;其余的座位则是被那些一心想挖新闻的记者或闲极无聊的好事者占满了。他们那些唧唧喳喳的议论声使宁可简直无法静得下心来,他们那些肆无忌惮的目光像火一样炙烤着她的的脊背,她更加的心慌意乱了。

    可她心里越是焦急,庭审的速度却偏偏出奇的 缓慢。证人一个又一个的站在那里提问、回答,回答、提问;各种证据一件一件的递过去递过来的;双方的律师又是一轮紧接着一轮的唇枪舌战……这些对于心急如焚的宁可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一种凌迟的刑罚!再加上这一段时间她都没有睡好过,尤其是昨天晚上,她更是睁着眼睛到天亮,一点也没有休息,她的身体已经有些扛不住了,听着听着头就开始疼痛欲裂了,眼前一阵阵的发着黑,冷汗就一颗一颗的像珠子似的直往下掉,法庭上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一片嘈杂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涌入她的耳朵里,却模模糊糊的没有任何具体的意思。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彻底的崩溃了,连坐都快坐不稳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到她的手被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手握住了,那手暖暖的,紧紧地握着她,并且轻轻地捏了捏,充满了安慰的意味。是坐在旁边的项毅!稍一转头,她就看到了他那双满含着同情和疼惜眼睛,想到这些日子里他都是那么尽心尽力的帮助着她,那么默默的对她付出着关心和呵护,心里就涌起了一股暖流来,不再像先前那样的慌乱了,但又多了几分怅然,像他这样一个温暖的男人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她却注定了要失去。

    或许,这就是她明明知道自己在这次的事件中于法律而言是不怎么合理、在情感上是有些自私的,可她还是不肯把孩子们归还给她们亲生母亲的原因之一了。她原来的为人并不是这样不明白事理、不为别人作想的,但这一次她却执拗了,因为此时已经失去了项毅的她一颗心是那样的空虚、那样的无助,幸而身边还有两个孩子,感情上还有些安慰,有所寄托,如果再没有了她们,她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里还能剩下些什么?故而,她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放手了。

    然而,这世界上的事情仿佛都有一个古怪的定律:那就是你愈怕什么就愈会来什么。宁可的这桩官司也无法避得开这样的命运,在这场漫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审理终于结束的时候,法庭的宣判就给了她当头的一击:被告宁可不具备收养条件,而且在抚养孩子期间并没有登过任何的公告,败诉;金星和水星的抚养和监护权归原告张蓉所有!

    宁可全身的血液像在一刹那之间被谁抽空了似的,手脚冰凉,而浑身瘫软了。如果不是项毅在一边紧紧地扶着,她肯定是早就倒下去了。这个残酷的判决,完完全全地将她抛向了一个见不到底的深渊之中。接下来,法庭里的人都是怎样散去的、她是怎样走到外面来的、人们围着她又在说什么……宁可统统都搞不清楚了,她的心里不停的重复着那个法官不含丝毫感**彩的话语,其他的意识已经麻木到了模糊而涣散的程度。

    “宁可!”有个声音在呼唤:“宁可!”

    是项毅。宁可震动了一下,终于有了一些真实感。

    “很遗憾!”傅云在说。

    遗憾?宁可此刻的心情岂能是这个词能够形容得了的,她根本就已经是绝望了。

    有人在问:“你对判决的结果怎么看?”

    “怎么看?”宁可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项毅在示意大家不要再说了,众人大约也瞧出了宁可心里的痛苦,终于体谅地住了口。而且,这个时候他们都看到了法院的高台阶下很有气势停着一辆奥迪,珠光宝气的张蓉正站在旁边若有所待,显然是在等着宁可。如果这两个女人在法院门口来一场决斗的话无疑是好戏一出,亦是一条可以大炒而特炒的有趣新闻,所以,人们不禁都满怀着兴趣地期待着她们的相遇。

    宁可一走下台阶,张蓉就迎了上去。“你终于出来了。”

    宁可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张蓉了,更不想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反衬自己的失意,但被张蓉挡住了去路,她也只好站住,脸色已经是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

    张蓉的语气非常诚恳:“我们能谈谈吗?”

    “谈什么?”宁可的情绪有些激动,“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项毅神情紧张地拉了拉她,在暗示她要平静下来。她吸了一口气,努力地稳定了一下紊乱的情绪,她这个时候不能对张蓉过于失礼,她就算是打闹一番也只能是徒增笑话而已,于事情又有什么益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