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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N县中学,新2幢,210宿舍,星期四。

  老杨正在王自如的床上看《体坛周报》,背后围观了三层人。

  吕树义讥讽老杨,“AC米兰看来是陪太子读书的料了,估计连小组出线都难。我们家拜仁,小组头名妥妥的。”

  “切,忘记前几年了?米兰外号拜仁克星,整个欧洲,人所共知,年年灭你仁,今年我们故意争小组第二,教教你怎么做“仁”,让你们知道叫什么叫欧冠DNA!”

  “你就吹吧,还故意小组第二,教教我们怎么做人,你咋不上天呢?”

  “我看尤文图斯利物浦才是走走过场,就剩下一个空壳了。那个国际米兰倒是很强劲,穆里尼奥经验又很丰富,他是星球上最铁血的主教练,能让球员为他而拼……”

  提到国际米兰……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少了一个人,王自如。

  “你们说,王自如这个学期还能回来上课吗?”

  “不好说啊。我看他还是不回来的好,他一个梦游,我们九个人的脑袋瓜子就别在他裤腰带上了,感觉很恐怖耶。”

  “你发现他以前有什么异常吗?我见他一直很正常啊,会不会得罪了什么人,被精神病了?”

  “有这个可能……可他能得罪什么人呢?最多就是陈老虎了。”

  “以他的成绩,休学一个学期回来,你也追不上他。”

  “那倒是。”

  ……

  与此同时,楚柠县青峰镇寿星村。

  自动王自如住进精神病医院后,舒菁菁整个人象魔怔了一样。

  每天都着手机步行到村后背山的半山腰上,在乱坟岗中,浏览电休克互助群里的消息。

  村里的信号一向不好,时断时续,她一个女孩子……

  也是迫不得已。

  【限电高富帅:我被家用电电过,昏死在地上十分钟,眼失明十分钟,然后我记忆力大减, 0岁到8岁的记忆没了,脑子变笨了,十来年了,一直没办法恢复记忆力……】

  【精剩病:卧草,你比我们更惨,话说电休克仪电压是多少的?】

  【慢行勿虚:电休克仪最高电压450V,电流为900MA】

  【精剩病:我晕,居然比家用电压还要高!】

  【舒菁菁@限电高富帅:你后来记忆有恢复吗?】

  【限电高富帅:没有,别人提起我都没了印象,只有零碎的几个瞬间,我这可不是打了麻药的,我感觉自己的血液象是要沸腾一样,然后浑身发热发麻,多电一会儿我就糊了,幸亏我站得不稳。】

  【Greyman:我擦叻,这么恐怖!怕怕,我不敢去做电休克了!】

  【法外狂徒:医院那些护士、护师,想给我做,都让我推了,就因为一句话:

  如果是我的主治医师定下的治疗方案,我可以考虑。】

  【精剩病:不是迫不得已,千万别做!会把记忆,情感和智慧都电没的!那个电休克仪多少钱?我猜都不到30万块(实价30-90万),一次收费800元,两个疗程12次近万元,这无本生意,医生能不怂恿你做吗?】

  【Greyman: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精剩病:感觉智商明显下降,记忆严重丧失,能力也丧失。以前能写作的我,现在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要知道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作家啊,现在梦想破灭了。人生毁掉了。脑子空荡荡,发懵,很难受,这就是做完电休克的后果。】

  【间歇失常:@精剩病,那些痛苦的记忆还记得起来不?】

  【精剩病:坏的记忆没了,好的也没了。】

  【慢行勿虚:以后会有一定程度的恢复的,你是怎么治的?为什么做mect?一般不是特别严重的不应该做电休克】

  【精剩病:因为我不吃饭不说话不动就做了电休克。】

  【Greyman:多少年前做的?】

  【精剩病:两年半了。】

  【登峰修心:据说要半年会恢复,还是可以写作的。】

  【精剩病:恢复不了了,灵感全部没有了,连最基本的词汇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怎么都写不出来,这种感觉让人生无可恋,很痛苦。】

  【Greyman:女人笨点就笨点吧,女人的任务是带好孩子。】

  【轻舞:我也一样,我以前口才非常好,可惜电休克让我现在变成个连说话都口吃的人,因为这毛病,我现在又出现了社交阻碍,不想见生人。】

  【登峰修心:念佛吧!南无阿弥陀佛,我要活得好好的,我要好好的活着……】

  【舒菁菁:那你们为什么现在打字条理井然呢?】

  【轻舞:因为打字我可以改无数次,而说话一出口就改不了【捂脸哭】】

  【陆飘渺:做完后,这三年,我深有体会,我之前的阅读能力和记忆能力超好,做了这个后,完全懵逼了……】

  【珊珊sindy:我之前的逻辑思维能力不比任何人差,做了之后,最明显的一个后遗症就是逻辑思维能力几乎变得很弱……】

  【轻舞:学龄期做这个是顾大忌,它将毁掉你的一生,你留5个级都跟不上……】

  【采蘑菇的大闸蟹:我做了十二次,现在记忆力严重丧失好多都记不起来了,反应迟钝情感淡泊,而且我现在表达能力很差。半天表达不出中心意思。】

  舒菁菁关掉群消息,百感交集。

  ……

  医生交待她,多带王自如去旧时喜欢的熟悉的地方,能更快地唤醒他的记忆。

  舒菁菁做了一个梦。

  村后的瀑布龙潭。

  舒菁菁轻轻地把王自如放到水中,拨弄着他的发丝。

  王自如紧张得肌肉僵硬。

  他紧紧地搂住舒菁菁的粉脖,身子倾斜,双脚不能着地,无法平衡。

  二人肌肤紧贴,舒菁菁看着他闪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唇线,心脏怦怦乱跳,犹如撞鹿。

  这几日以来,她一直宛如在云里雾里,恍惚不定,此刻,与王自如在命运的幻境里紧紧相贴,丰硕的双峰柔软地在他的手臂上,令她陷入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慌乱与迷离。

  多年以前,他们沂水絃歌,无忧无虑,也曾经这样的一起学游泳,那时,她同样紧张得搂着他的脖子……

  此时此刻,看着王自如俊逸中略有英气的脸,修长挺拔的鼻梁,那种曾经沧海的感觉熟悉而又陌生,欢跃又羞怯……

  她终于按捺不住,轻轻地在王自如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亲完后,又羞涩得粉面通红。这个少年似乎注定与她有一段不解情缘,如春藤秋雨般缠绵缱绻……

  当那些纷乱的回忆交织出一段段忧伤绸缪、爱恨纠葛的往事,她将自己淹溺于这怒涛郁蒙,湍急激疾的瀑布之下,不能呼吸,无法思考……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

  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

  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

  永在我心中

  虽然你不再是他

  “柱子哥,还记得吗?我们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天快黑了,我们家的鸭子还不舍得回家,你跟我在这个龙潭里生气地赶那群贪玩的鸭子,大声地质问它们为什么这么贪玩,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愿意回家。

  要是遇到坏人啊,野猫野狗啊怎么办!有一只小鸭子吓到了,游到瀑布里面,被瀑布冲到了深处,等它浮上来的时候,脖子已经蔫不拉几的了,从此以后,它成了斗鸡眼,走路、游水都是斜着的,为此,我伤心了三天三夜……”

  微风吹来,空气中尽是舒菁菁清幽淡雅,飘渺迷蒙的体香,她的发丝如绿柳披拂于水面,在王自如的脸颊、脖颈轻轻抚过,她香腮红透,轻声细语,双颊、额头、鼻尖溅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更添娇媚之色;又黑又圆的眼睛里秋水盈盈。

  “你的发小大东一跟你闹别扭,他就讥讽你,说你臭不要脸,养了个童养媳,你每次都跟他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虽然最终都和好了,但我每次都想说,‘我就是柱子哥的童养媳,怎么了,我们怎么不要脸了?我们光明正大,从来不偷偷摸摸!’”

  “我内心就是这么想的,只要你愿意,长大了我就嫁给你,和和气气地生活。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跟自己的爱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玩,一起嬉戏的?到时候谁不羡慕、祝福我们!”

  舒菁菁眼波流转,樱唇微启,继续道,“我八岁那年,你开始看《三国演义》,我开始上机跟你一起织席,你说我们是贩履织席之辈,你是刘备刘皇叔,天气那么热,你混身是汗,织席重复繁琐,枯燥乏味,而你却那么乐观。我笨手笨脚的,老是戳断席经,你总是手脚麻利地把它们接好,从来都不曾埋怨半句……”

  “两年后,你离家到镇上去上学了,我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在家,那得多无聊啊,我盼望着自己赶快长大,这样我们又可以一起上学了。那时候,我总是希望周末快点到来,我们可以一起游泳,一起掏鸟窝,一起织席子,一起做刘皇叔……”

  “后来我一直在追赶你的步伐,却总是追不到,我上初中,然后你又到县城去了,总是差那么一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我送你上车的时候,你总是象个唐僧一样啰啰嗦嗦,我却假装不在乎地说‘知道啦!’,我知道,你肯定懂得,我只是假装不在乎的……”

  “总是等车子出站的时候,我才大声的说‘不准在学校谈恋爱!’,你却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回答:‘听不清……’”

  “你知不知道,每次我都是哭着鼻子回家的……”

  “明年,我上高中的时候,你又要到外地读大学了,你从小成绩就那么好,我整天担心你去了全国最好的大学,然后我却考不上,但是,无论如何,我觉得我不能拖你后腿,于是我每天都对自己说,‘舒菁菁要努力学习,舒菁菁要加油!’,不断鼓励自己,尽管如此,却仍然力不从心,收效甚微,那种感觉,你不知道有多绝望……”

  “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迁就我才决定自己将去汉南医科大学的,你从小就有晕血症,却为了我和爸爸妈妈,克服困难,每天用针悄悄扎自己的手指,把血挤出来,然后勇敢地面对它。你所做的这些,我都悄悄地记在心里。”

  “就算你以后不能再考大学了,那我们就回村里,继续做贩履织席的刘皇叔,一起地老天荒……”

  舒菁菁在王自如耳边喁喁私语,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连自己都己听不闻,她双靥酡红,银耳滚烫,羞涩难当,娇艳的螓首直埋到王自如耳根里去。

  王自如一会儿抬头望天,一会儿看着轰隆隆的瀑布飞泻,一时象是倾耳细听,一时又若无其事地看着舒菁菁,好象一切都与他无关,又象似懂非懂,始终像个孩子一样搂着舒菁菁的颈脖……

  “呼!”

  王自如朝着舒菁菁的俏脸吐了一口长长的浊气。

  如拉完肚子提着裤子出来时那般轻松。

  脸上同时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舒菁菁瞬间被眼前的境像打败了。

  妈蛋,这家伙完全是一副活出信小呆般爽歪歪的姿态啊!

  那来的自信?

  敢情我费了半天口舌,原来是对牛弹琴呢?

  我现在不需要你配合,但你能不破坏气氛吗?

  柔情了解一下?蜜意了解一下?

  而且,能不能不要那么猥琐?

  舒菁菁气得把王自如丢到水中去……

  嘤嘤我捶你个胸口大坏蛋!!

  做你的锦鲤去吧!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

  阳光照在飞泻的瀑布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线,荡漾于二人的脸上,越发把一对璧人映衬得绮丽炫目。

  舒菁菁轻轻地唱起了王自如写给她的那首歌---《太阳雨》,以唤醒他有限的记忆。

  夏季太阳雨

  彩虹如期而遇

  我从远方归去

  赴你的繁花之约

  ……

  蒙眬之中,舒菁菁听到遥远处有人喊她。

  “菁菁……菁菁……”

  舒菁菁吓了一跳,一骨碌从床上抓爬起来,大口地喘气,原来是做梦。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语道:“吓死我了!”

  “菁菁……菁菁……”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舒菁菁大喜,没错,是柱子哥,日思夜盼的柱子哥!

  王自如推门而入,只见吕柳腰轻轻一舒,跳到自己怀里,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以为你变成只会吃喝的植物人了……”

  “乖,不哭,叔叔婶婶他们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