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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被训话的少年穿着黑衬衣,脖颈上戴着设计感精致的项链,校服外套松垮垮地披在肩上,一头新染的酒红色碎发色彩靡丽又张扬。

    何晚山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染这样明艳的发色,不是偏深近黑的酒红,而是落日夕阳坠进酒杯里昏沉又颓靡的色调,稍有不慎就会显得人庸俗轻佻。

    可眼前的人却毫无疑问是好看的。

    五官深邃,嘴唇薄且淡,不带半点柔和感的男性轮廓把美锐化成攻击性,抬眼看人时微平的上眼睑和瞳仁下方的留白总给人一种慵懒又直白的狠厉。

    像狼。

    何晚山的表情有那么一刹那的愣怔,像是有什么久远的烂漫的记忆在挣扎着破土而出。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感受很像是天方夜谭,可他的的确确、十分真切地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无法形容的眷恋和熟悉感。

    太过莫名其妙,以至于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在这之前是否真的从未和眼前的人见过面。

    “我说了多少次,高中生不允许染发烫发,余燃你看你这一头红毛像什么样子?!”

    教务主任拔高了声音训斥着门口的少年,何晚山这才回过神来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一头明显是刚染的酒红短发上。

    他之前的学校是市里的重点,同学之间都以学习为主,很少会有人在打扮上面花心思,染发烫发这类明显违反校规的行为更是少见。唯一的印象也就是路过街边发廊的时候看到过的几个染得花里胡哨的社会青年。

    “不是老师你让我去染的吗。”那人满不在意地笑了笑,脸上的微表情就差把叛逆两个字刻在脑门上,“我这不就听您的话去染了吗,怎么就不满意了。”

    “行啊余燃,你跟我玩文字游戏是吧。我让你染回去是让你染黑!”教务主任被这番邪说歪道的话气得不轻。

    他当了快三十年老师,见过多少叛逆的学生,可偏偏眼前这小子是个油盐不进的刺头。

    何晚山也是第一次看见胆子这么大敢和教务主任抬杠的学生,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晚山同学,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何晚山没想到教务主任教训不守规矩的坏学生还会拉他出来评理,他初来乍到,最不想招惹得罪的就是这种人,可教务主任这么一句话,那人的注意力就这么转移到了他身上。

    “漂染伤头发。”何晚山两边都不想得罪,于是就避重就轻,斟酌着回答道,“不染也很好看,黑发显得人更精神干净。”

    “余燃,你听到了没有。”

    余燃嗤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沉水黑玉般深邃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身上。

    何晚山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而这一次,他可以肯定这不是他的错觉,因为在他目光相对的短暂瞬间,他清晰地看到那双黑得冰凉的瞳孔在日光遮掩里剧烈收缩了一刹,深黯的眼底有黑潮涌起复又褪去。

    何晚山被这道目光盯得浑身发麻,像是触电般有一瞬间的刺痛和恍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心情,明明他已经确定他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眼前这个谁见了都难以忘却的人,可一个短暂的目光相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某些痛苦又烂漫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泛滥。

    但那人的目光只是随意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像是并不在意他说的话,下一秒他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削薄微抿的唇角还捎带了一丝讥诮的笑意:“蒋主任,您话要是说完了我就回教室了。”

    教导主任被他不耐烦的态度气得血压直升,气急败坏地拿出记事本开始翻旧账:“问我说完了没有是吧,我当然没说完!值日的学生会干部都告诉我了,今天你不仅迟到而且还不去上晚自习,余燃,你自己说说,开学才多久,这都是第几次了?!”

    “老师,我昨晚写作业写太晚,早上闹钟坏了没起来。”余燃嗤笑了一声,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教导主任一下被他的态度惹火了:“你写作业写太晚?!你一个连本书都不带回家的人会把作业带回家写?余燃你糊弄谁呢?我天天在校门口值勤你当我老眼昏花看不见你带多少东西回家是吧。”

    余燃没有说话,他似乎乐得见人动怒跳脚,靠在门边颇为惬意地由着教务主任训斥,一副游戏人间又乐在其中的姿态。

    一旁办公的白老师见状连忙打圆场:“好了蒋主任您消消气,余燃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吗,您别动怒,坐下来好好和他说他一定会听的。”

    “他要是能听我的话,我家祖坟都冒青烟了。”教导主任气得胸闷气短,手指着门边的少年直哆嗦。

    这也不能怪他太偏激易怒,实在是因为眼前这祖宗太叛逆骨头还硬,校规里头规定不能做的事就没他余燃没干过的,还组织几个家境优渥的富二代成天成群结队地在学校里胡作非为。

    明明他对他们的要求也不高,安分点别惹事,他不指望这些人能好好学习,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哪个不是家大业大学习再差都能回家继承家业,他怕的是这几个混小子干出格的事习惯了最后会去触犯法律的底线。

    “余燃,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教务主任指着门边吊儿郎当的人下了最后通牒,“我给你半天时间,你去把你的头发染回黑色,晚自习的时候你要是还没把你这个破头发染回来,我就亲自带你去理发店剃寸头。”

    “好了,蒋主任,您看午休时间也快结束了,就先让学生回去。”白老师连忙开口把人支走,“余燃,你是六班的对吧,这位新同学正好是转到你们班的,你顺路带新同学回教室去吧。”

    余燃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抱着课本站在一边的何晚山,很冷淡的眼神,像是答应了又似乎是无视地转身离开了学生处。

    何晚山见状连忙跟着出了门,余燃个子很高腿也长,步子走得很快。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染着一头暖色的碎发,眉眼也是热烈如火的张扬,可何晚山站在他身后看他离开的背影,暖调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是冰冷的质感。

    “稍等一下。”历城高中的走廊很长建筑结构还复杂,何晚山手里拿着将近二十本书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但余燃似乎并没有想让他跟上来的想法,反倒走得更快,在走廊上拐了几个弯就不见人影。

    何晚山眼瞧着追不上也就不追了,反正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对方会给他乖乖带路,那人抛下他直接走了的时候他甚至还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千里迢迢来北京是为了学习,能和这种惹事的学生撇清关系也挺好。

    但何晚山发现自己的确是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

    历城高中比他以前的市重点大了三倍不止,整体布局又是傍山而建,多的是回廊和楼梯,何晚山在行政楼里左拐右拐走了快半个小时却还是没能找到通向教学楼的路。

    迫于无奈,他只能原路返回回到学生处,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有人从里头走了出来,看到他走近立刻笑着迎上前。

    “你就是新转来的特招生吧。”女孩大方地朝他伸出手,“我是六班的学习委员赵雨凝,班主任看你这么久还没到,就让我来接你。”

    “谢谢。”何晚山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转学第一天就在学校里迷路最后还得让同班同学来找他这种事说出去总归有些丢人。

    赵雨凝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为了缓和气氛笑着揭自己老底:“我们高中很大,建的时候说是什么园林式设计,我第一次来这的时候也迷路了,抱着一沓考卷到处乱转,最后还是副校长把我带回班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