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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亦熙的“私了”事件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这使得我对他的信赖度一下上升了30个百分点,以至于后来他说期中考试并不难的时候我也盲目相信了,结果酿成了68分的丢人惨剧,这是后话。当时那私了资金到底还是宋亦熙以法律系的名义给严飞“申请”了,这又让我对宋老师的财产认识上升了80个百分点。本来我也想表示一些的,宋老师说叶轩你就别添麻烦了,你见过哪项基金的数目是七万零三百七十二块五毛这么缠绵哀婉的?你捐三百七十二块五我还得再贴九千六百二十六块五才凑得成整数,你还是歇歇吧咱重在情意不讲这些俗的啊。于是我只能气愤地收回自己攒了两个月的私房钱,并在博客上写了一篇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贫富差距之现象的文章以示不满,但很可惜第二天就被河蟹了。

    严飞当时咬着唇,一脸倔强丝毫不改。我也是从那样的年月里走过来的,所以我明白这个小伙子只是在用虚弱的骄傲掩盖自己内心的情感。他或许开始反思,开始后悔,开始改变,但这一切,都被稚嫩的自尊掩藏在暗处。他就像一只小兽,敏感而脆弱,在孤独的成长道路上跌跌撞撞。你得在后面注意着,最好还不要让他感觉到你的注意。你要配合他小心翼翼地忽略那些成长痕迹,只在最后的时候给他一个赞赏的微笑。

    果然从那以后,严飞就结结实实消停了下来,再也没有主动招惹过那个瘟神。只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罗少辉是存了心想和严帅哥过不去。这次要不是我们去得早,严飞不知道会被揍成什么样。

    虽然我在车上严肃批评了严飞挨揍不动的傻x行为,但却十分明白他的意图。作为一个知识水平有限,搞不拎清正当防卫程度的暴力小少年,为了防止自己一激之下搞出太大的杀伤力,不动手也算得上理智的行为。而且罗同学后台硬得像金刚石,正当防卫也能给你整成蓄意攻击,只要一动手,这话就难说了。以前的严飞或许不会想到这么多,怎么爽怎么来,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开始考虑父母,考虑宋亦熙,当然也可能考虑了那么一咪咪我。大家使出吃奶的劲才把他捞出来,他很珍惜。

    其实这种脑子简单的小同学,最是懂得感恩。

    安顿好严飞,我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想起晚饭什么都没吃便出门去买吃的。

    雨还没有停。我在医院门口“刷”地一下撑开从小王医生那里借来的据说市价300多的天堂伞,再“刷”地一下罩在自己市价30块的文化衫上就要往雨里冲。刚抬脚又看见医院走廊处立着一个人,看样子好像是被雨阻住了。由于跟宋老师相处了一段时间,受他共产主义级别的觉悟影响,我自身党性修养啥的也提高了不少,便走过去和气道:“同志,需不需要……”

    同志转过身来,我愣了一下道:“对不起,认错人了。”转身便走。

    林辰拉住我的胳膊:“叶轩!”

    我用眼神示意他放手。

    林辰的手从我胳膊上滑下,带着秋雨的丝丝冰凉。我看他穿着裁减得体的休闲装,再看看自己皱巴巴的文化衫,牙一咬把300多的天堂伞撑得笔直,并特意把标签转到面对他的位置,问道:“有什么事么,林先生?”

    林辰不说话只直直地看着我,我没办法也只能直直地看着他。这是我们俩自再见以来首次这般认真地打量彼此。他变化很大,如果不是“林辰”这个名字,我大概并不能在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也许是少时的轮廓已经长开了的原因,他的下颌比以前宽了一些,眼角鼻梁却柔和了很多,眼神也变了很多。曾几何时,他的眼神是和话语一样直白的通讯方式,我只消看一眼,最多两眼,就能把他的意思猜个八九不离十。但现在,他的眼睛只让我感到陌生。我记忆里的苏辰没有这样哀伤忧郁的眼神,他是少女叶轩的王子,白衣长裤,温言淡笑,总是让人想起语文老师朗读的诗句——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我是那样的崇拜他,欣赏他,喜欢他,爱他。但时光,夺走了这一切存在的底色。

    我说:“没话说?那我走了,最近比较忙。”

    “忙什么?”他拦住我。

    我说:“反正不是忙定婚。”说完又觉得这句回的有点贱,不符合我既定的云淡风清的人物形象,便描补道:“那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最近也挺忙的吧,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哈。”

    林辰顿了顿,说:“……订婚取消了。”

    “啥?!”

    林辰对着雨帘长吐一口气:“我和孙小姐的订婚取消了。我……不能……”

    雨下得有些大,还在打雷,这直接影响了我的听力,以致于我完全没有听到他“不能”后面的关键词。但我向来思维发散联想丰富,一下子就被这暧昧的“不能”二字吸引了注意力,直接跳跃到了某些少儿不宜的联想上。我突然想起林辰的车祸,难道它不仅很韩剧地撞掉了林大少爷的记忆,还很清宫戏地撞掉了……某些方面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