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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非的高中里有那么几段时光是不愿意去回想的。

    一是吊儿郎当的高一,家长会上他爹丢尽了脸面,回家抽的他满地打滚,躺了三天。

    二是和余世南相处的点点滴滴,也许是太过美好又再难寻回,那些回忆就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他一碰就疼的刻骨铭心。

    还有一个,就是让他不情不愿地一夜成名的那件破烂事。

    有人把阳台的事情录了下来,发到了论坛上。十来年前的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刚刚从论坛时代进化到贴吧时代,空间都是稀罕东西。想也知道那时候的手机像素也没多高,那么远的距离能拍个大概就不错了,谁能知道这俩人究竟是谁。

    偏偏他彭非的大脸就正对着镜头,想认不出来也难。视频里两个人先是面对面说这些什么,然后一前一后地跑着,然后……两个人上半身叠在一起倒下去,从画面里消失了。

    视频戛然而止。

    拍的人估计是看热闹的心态,视频里一个劲儿地传来贼笑,彭非听了半天也听不出来是谁,干脆放弃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是模模糊糊的像素块里那暧昧不清的亲吻,还有倒下去时彭非搂着对方地那双手,都算是惹了众怒了。

    没有音频对话做证,外人只当是青春年少的苟且,谁知压根时一厢情愿的表白被拒。

    他真是冤了个天了,食堂吃个饭听见有人说他彭非人不可貌相,不知什么时候就在阳台上把事办了个全套。上个卫生间听见有人传他彭非脚踏两条船,否则人家姑娘怎么会哭哭啼啼跺脚就跑。放了学的路上听见有人议论他彭非心真狠呐,任由人家在阳台吹冷风,亲完就跑分毫不给姑娘留情面……

    再后来他在走廊撞见曼小斐,见姑娘戴着大大的口罩,长长的刘海加口罩将大半张脸都藏了起来,看见彭非就躲,不敢再看他一眼,那衣服也没再还过。

    啧。

    所谓做贼心虚四个字,出了名的是他彭非,这么些天也没见着有人念叨那女生是谁姓甚乃何许人也,何必偷偷摸摸这副样子。要是换做他彭非,就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任谁都猜不出是他来,多好。

    真是多此一举,他想。

    没想到多次一举的时间长了,没病也得挑出病来。

    视频帖子过了小一周,眼见就要沉了,不知是谁气壮山河地跟帖喊了一句:

    “报告组织,女主是曼小斐,完毕。”

    真相呼之欲出。一时间替彭非喊冤的,扒姑娘情史的,隐忍不发终于可以吐露真相的……都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彭非后来想,如果那时候自己懂得多一点查个ip,说不定还会发现两批是同一群无聊的人。

    曼小斐的口罩就像是快遮羞布,她越是戴着越是招眼,越是让人觉得她是颗裂了缝的鸡蛋。

    后来不知道是哪位管理员删了视频封了帖子,那段视频就变成了每个人暗中用蓝牙接头、手机里必备的饭后佐料,被广为流传。而后不知道从哪儿传出的流言,说有人看见彭非离开后,曼小斐衣衫不整,满头满脸都是墙灰地从天台上跑下来,撞了个真切。

    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不好受,彭非莫名其妙地背了口锅,解释吧对人家姑娘名誉不好,不解释吧……好像也没人在乎他解不解释。流言蛮语的版本千奇百怪,就是没人来问他事情究竟,好像唯一不该知晓真相的是他本人,而看客们了解的清清楚楚,将来龙去脉说的有模有样。

    这半个月来他无数次发现自己的卷子被用红笔写满了陌生的字体,甚至在放学后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小混混堵在校门外推搡,还是追赶他脚步的余世南替他赶走了对方。直到学生会竞选结果下来,他以高票数成功落选后,主任老师对他说的八个字。

    “影响不好,你多理解。”

    他无数次的张口,向一个又一个看热闹的看客解释,“她摔倒了,她裙子破了,我把衣服借给她,先走了,什么都没发生。”

    又无数次盯着对方明显不信的语气和八卦又灼热的目光,强行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只字不提表白的事情。

    那段日子里余世南对他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有一天在放学后的小教室里终于忍不住了似的,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道:

    “那视频不是我发的。”

    “我知道不是你。”彭非倒是没怀疑过这点,余世南的性格他了解,不做这种无聊的事,是他和余世南能够合得来的第一前提。

    “当时我说你被人看到了,是我瞎说的,当初教室里只有我,我又是刚好抬头看见的,根本没想着要拍下来。”余世南坦然看向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

    “估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别管了。”彭非这话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等过去了就好了,这种事多了去了,没人记得那么久。”

    余世南却没接茬,试探着问道,“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没有。”彭非第一百零八遍说道,“她摔倒了,我把衣服借给她,她裙子破了,就这么简单,什么都没发生。”

    “嗯。”余世南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你想的开就好。”

    可能是被这事打破了僵局,他这几天再见余世南好像就没有先前那么焦虑了,也敢对视了,交流自然也顺畅了起来。

    他想干脆就这样吧,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算他单方面的和解了。

    往后的一个月里闲言碎语果然少了许多,但也可能是转了个风向。那些软刀子刮不到他彭非,就顺势拐向了另一位当事人,让春风和曦的六月都变得寒意刺骨,阴雨连绵。

    这一日天上正飘着淅淅沥沥的春雨,背阴的教室里泛着春末的丝丝凉气,不少同学都披上了校服外套。

    下课铃响,彭非支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打瞌睡,只听见隋唐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悄声道:

    “我跟你说个事。”

    “说。”彭非心不在焉。

    “曼小斐休学了。”

    “啊?”他猛地惊醒,一脸惊愕的看着对方。

    “真的,”隋唐煞有其事的点头,“我爸管学籍的,说昨天手续才办好,今天就可以离校了。”

    彭非目不转睛看着隋唐一动一动的口型,脑海中无数念头翻涌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