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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后云姝坐在妆凳上由客儿替她卸钗环,庆儿带两个小丫头整理箱笼,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物品翻捡的声响。

    云姝忽而笑了一下,没想到今晚就是自己在这个家的最后一晚了。

    客儿与她在镜子中对视一眼,表情都很坦然,无论云姝去哪她是一定要跟着的,此刻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姑娘,这个还带吗?”庆儿从衣柜深处找到一个花梨木小匣子,前面配了蝴蝶锁,瞧着很是精美。

    云姝回头看了看,莞尔道:“是我的宝匣子。”

    客儿替她捧过来放到妆台上,大家都没见过这个小匣子,又藏的这样深,便都围了过来。

    云姝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打开它,几个小丫头探头一看,除了客儿却都有些失望。

    这算什么宝匣子?

    云姝不觉,仍是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里头的东西——一只银鎏金累丝攒珠簪子,簪首是一圈五瓣小花,中间一团小花蕊由珍珠装点而成,正是一簇玲珑可爱的琼花样子,这支簪子是父亲当初向温家提亲时专门定做的,母亲非常珍爱,但或许是放的时间太久了,珍珠早已暗淡无光了。

    云姝借着烛台的光细细打量它,再怎么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母亲戴着这只簪子的样子了。

    再下面是一本卫夫人的《笔阵图》,是自己当年跟随祖父母回老宅前父亲送来的,叮嘱她要好好习字,现在她的字已经写的很好了,但父亲却从没有考校过。

    最后一件是印章形状的一块白玉,她曾央求祖父为她篆刻一枚私印,老太爷说要寻一块顶好的材料才能动手,然而等寻到时,祖父已经病的拿不动篆刻刀了。

    这三样东西都被她珍而重之的收在匣子里,算是过往岁月中的一点慰藉,但是今后,也不必带着它们再腾挪了。

    小丫头们见再无新鲜东西可看便自去忙活,云姝将匣子扣好,又找来一块牛油皮仔细裹上,收拾停当后起身来到院子里。客儿跟在后面不解道:“姑娘要做什么?”

    “你看,琼花开了。”云姝把匣子递给她,仰头望着夜风中颤动的花枝,“把它埋到树下吧,不带了。”

    次日天还未亮,有人在院外轻轻扣门,云姝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在床帐内便听到了外头的响动,她支起身子问怎么了。

    值守的小丫头跑到外头去问,片刻后,只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老夫人由秦妈妈搀扶着,绕过碧纱橱到里间来了。

    “祖母!”云姝一愣,立刻就要起身,老夫人坐到床边,又将她摁了回去。

    仅仅过了一夜,仿佛人都变了样子。

    老夫人怜爱地拂过她的脸庞,就着屋内烛火的暖光细细地端详她,内心五味杂陈。

    “不怕……姝儿,我心里明白,这个事情如今已经无可更改了,但是你记着,过去之后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一定要保全自己,倘或他好了,那也算命定的姻缘,以后相夫教子,平安度日便罢,若是不好,那我亲自去登门将你接回来,这门亲本就不是我们自愿的,他们虽是公侯门第,咱们也是清流人家,若家里执意要接你回来,想必他们也不会太为难,若是一切顺利,那咱们仍回老宅子里去,安安稳稳等上几年,等风头过去了,仍可以议亲。”

    云姝听罢,内心一阵苦涩,寻常人家的媳妇守了寡若想改嫁,不仅要守满孝期还要征得夫家的同意,甚至要夫家做主为其择婿,就是一件件事顺利办下来也不防会招惹些闲言碎语,更何况规矩繁重的勋贵府邸,怎么会轻易地由着自己归家?

    前路茫茫,无法言说,云姝望着祖母殷切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后用力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此刻是不能叫老人家伤心的,与其把话说透了,倒不如留下这一点微渺的期盼,也是一个寄托。

    祖孙两个执手相看,一时竟再也说不出话来,秦妈妈侯在一旁,见她二人感怀如此,便岔开话题道:“老夫人不是还有件要紧东西要送吗,昨儿可是紧赶慢赶收拢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忘了?”言罢便递出一个小妆奁。

    老夫人这才回过神,忙换了个笑脸接过来交到云姝手上,“早些年我便与你祖父积攒着,原想着体体面面送你出阁的……如今形势所迫,是没有多少时间再仔细预备了,有些田产铺面一时带不走,剩下能折银的便折成了银票,都收在里头,你好好带在身上,在家里无论好坏也是至亲骨肉,出了门再进别家就不同了,上下打点,里外应酬,哪一样都得用钱,就算不为这些,你手里有钱心里也能有底气……去了以后若是不好一定要写信回来,你父亲这遭是糊涂了,昨儿晚上又过去给我赔罪,我连门都不叫给他开,你放心,这个家里有祖母等着你,别有顾虑。”

    云姝听到最后,询问性地向秦妈妈一望,秦妈妈点了点头,也是面有忧色。老夫人上了年纪,脾气反倒比年轻时大了一点,昨晚又让老爷闹了个没脸,横竖事情是改不了了,若母子二人为此离心,那往后的日子也不能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