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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忒弥斯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高级律师,法援中心主任,年度法治人物……

    对许多人而言,这些个头衔是毕生的追求。于我而言,这些不过是我擅长且必须的一项技能的体现,至于到底是不是合伙人,是初级律师还是高级律师,是法治人物还是普通律师,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为什么要读书?为什么要参加律考?为什么要成为高律?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

    仅仅是因为,“应该”而已。

    我想要实现我的梦想,所以我应该要成为律师。我想成为律师,所以我应该要读书,应该要参加律考。考过了初级律师资格证,就应该要考中级,考过了中级,就应该要考高级。

    因为想当律师要积累经验,所以我应该要跟随聂老师做案子。因为做了很多案子,积累了不少经验,所以应该要写论文以供同行参考……

    于我而言,这些都是实现梦想所必须经过的步骤,所以我为自己的人生制定了严谨的规则,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一项工作,机械一般度过每一日。

    做案子是我的本能,思维严谨缜密是我擅长之处。我在捍卫法律、保护公平与正义的时候,这一切,就像是忒弥斯女神手中的剑一样,是我站在名为法庭的战场之上的武器。至于世人眼中的成功,于我而言,其实不过是一片浮名罢了。

    浮名浮利两悠悠。终不道,把身囚。

    我从不喜欢,也不炫耀。我知道我被困在高岭,风雨飘摇,但我只是坦然地认为,只要把眼前的工作做好即可,从不曾想过突破或者改变。

    直到她的出现。

    她聪明且优秀,哪怕是从那么高的楼梯摔下来,心中也记挂着工作,无论如何不肯多休息,而是要回归岗位。却又小心谨慎,害怕因为自己身体没有恢复导致失误而做不好案子,自请担任助理一个月。

    从那时起,我就发现,她的身上有着非常剧烈的矛盾——她能在模拟庭辩上把我逼到绝路,却又觉得自己不够优秀。

    怎么会呢?

    工作之余不是一味儿玩乐,而是努力学习,把那么厚的参考资料翻到掉页,还自己寻找突破口,所以拿出了那么好的成果。

    她很优秀,不是吗?

    比她聪明的人其实大有人在,但能够如此踏踏实实学习,如此努力工作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我曾以为,她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把我看作偶像,把我捧在云端。直到那一天,她拉我去云霞寺。明明已经和我做了两年同事,却会在开庭前为我担忧案子是否能打下来。比起高帽子一般的信任,她更多的,是注意到站在高处的我,其实是“不胜寒”的。

    我第一次意识到,“庭辩机器”这四个字,实在是太契合当时的我。

    是啊,我就像一台机器,为辩护而生,似乎也要为辩护而亡。没有感情,没有人情,只有理性思维,仿佛那就是我的全部。蓦然回首,周遭的人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与他们,已经格格不入。以至于很多时候,这样的冷漠与疏离,会被我带到案件中。明明能体会到感情,明明能触碰到人情味儿,甚至在小辈和长辈眼前,我是个有人情味且好相与的人。但最后在当事人面前做出的选择与行动,给出的建议与方向,都是理性主导的,都是冷冰冰的,甚至有的时候,无法理解和接受当事人因感情用事而作出的不利选择。

    直到遇到她之前,我其实,是很不擅长与同龄人相处的,并且不打算改变。

    因为这对我的梦想和目标而言没什么作用,我觉得与其花费大量时间建立这种虚幻的人情关系,不如多花时间做案子。这样的东西,大可不必。

    在遇到她之后,我看见了明媚的阳光,我感受到了春日的温暖。不过是打中气球,她便能笑得像个孩子。不过是看个烟花,她的眼里便能映出那样七彩斑斓的光。

    从她主动牵着我的手那一刻开始,我便决定要打破我的常规。所以我任她拉着我走,甚至悄悄地回握。

    她是那么简单且美好。她是那么的,令我着迷。

    于是,我开始挣脱、打破、颠覆我亲手创立的规则。我想为她撑起一片自由翱翔的天地。也想为她的生活添一缕人间烟火。我以为我们可以像故事里说的那样双向奔赴,转头一看,我却弄丢了她。

    我不知道的是,我在她心中,其实是点亮她黑白世界的色彩。她总是觉得自己不够优秀,她总是觉得配不上我,而我也从没亲自打破我们之间的壁垒。我单方面认为她是我的可遇不可求,她其实也在单方面认为,我是她的可遇不可求。

    我从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但我却误判形势。

    所以当我试着向她迈进时,得到的,是那近乎绝望的回复。

    她吻了我那一瞬,我高兴到几乎想要拥她入怀。但她接下来那一句,却是将我打回原点。

    她说:iamthephantomofthemis.

    她不是我的忒弥斯,只是忒弥斯的幻影。

    为什么?是我不够好,是吗?是我太贸然了,是吗?

    她只需要我守在她的一步之遥……不,我只能,守在她的一步之遥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