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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渝市的初夏,随手拿出电子温度计就显示着三十五摄氏度的高温,推开房门简直就像被扔进火坑一样——

    令人发指的“温暖”。

    午后时分总是最令人昏昏欲睡,阳光肆无忌惮地想要钻进每一个犄角旮旯,躲在树荫下的夏蝉享受着久违的快乐,激情洋溢地演奏生命的乐章。

    走廊中央的护士站里,年轻的小护士终于得了闲,懒懒地坐在桌前,盯着监控视屏——病人们都很安静地在“休息”,她可以暂时歇一会儿。

    隔音玻璃挡住了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这层楼安静得有些渗人。

    电梯“叮——”地一声响,迎来了这一层稀有的探视者。

    来人是个漂亮的女生。齐耳的短发被整齐地压在耳后,脸上泛着烈日晒过的红晕,额头布满了细汗。

    她长得高,有些瘦,背着光从窗户边走来,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浅蓝色的光晕里,看上去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她两手各提着一大包东西,手背上隐约能看见青筋凸起,稳步朝护士站走去。

    “笙小姐,你好久没来了。”小护士立刻起身去接,拎过袋子的一边,差点没扭到手——太重了!

    笙小禾默默地把边收回来,快走两步放到桌子上,打开袋子,转头抿嘴笑了笑,“一直在忙,今天才有空过来看看。”

    她把袋子里一袋系好的口袋提出来,“这包是我给阿姨买的生活用品,剩下的是送给你们的礼物,麻烦你帮我分给其他人吧。”

    说着将大的那包东西推向了小护士。

    小护士笑着把东西挪到桌子底下,锁进柜子里,“又让你破费了。”

    她拿过抽屉的钥匙,带着笙小禾往走廊最右的房间走去,“秦怀月这段时间情绪很稳定。她每天都有好好吃药,是我们这层楼最不让人操心的犯、呃,病人。”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小护士和同事们说习惯了,差点没刹住车,略带不安地瞟了眼笙小禾,担心这位大方的家属会生情绪。

    但笙小禾只是笑着道了声谢谢,并没有露出其他表情,“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应该的,呵呵。”

    小护士轻轻打开门,给了她一个手铃,“你们慢慢聊,有事叫我。”说完就关上门离开了。

    笙小禾站在门边深深呼出一口气后,才朝坐在墙脚的女人走过去,她伸出去搭在女人肩膀上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秦姨——”

    “嘘!”女人猛地转过头来,朝着笙小禾大声地说:“小声点,帆帆睡着了,别吵醒他。”

    笙小禾看了看她怀里抱着的婴儿娃娃,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轻声道:“秦姨,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禾,之前每周都来看你的,还记得吗?”

    窗户的颜色很深,拉上窗帘后光几乎照不进来。

    昏暗的房间里,秦怀月垂着头,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娃娃,喃喃自语:“别说话,别说话,我家帆帆刚睡着,可不能吵着他了。”

    齐肩的头发散乱地挡住了她的脸,宽大的病号服下,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阴郁的恐怖,像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女鬼。

    笙小禾敛下眼,默不作声地扶着她坐到了床上。

    秦怀月一到床上就立刻半躺下来,掀起衣摆,将胸部凑到娃娃的嘴边,嘴里不停地哄着:“帆帆不哭了,帆帆最乖,来吃奶奶了噢!”

    笙小禾把窗帘拉开,浅淡的光影投进来,房间里似乎多了分生气。

    她走回床边,蹲在一旁给秦怀月梳理头发,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话:“秦姨,我不是故意不来的。这三个月我在进行封闭培训,等明天我就能去新单位报到了。”

    说到这,笙小禾顿了下,低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是在给自己蓄力。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眼里似乎藏着很沉重的故事,腰背也不复刚进门时那般挺直,看起来很疲惫。

    良久,笙小禾才重新开口,嗓音带着些许嘶哑:“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

    秦怀月并没有理会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娃娃的背,“慢点慢点,又没人跟你抢。臭小子,你把妈妈咬疼了。”

    语气间满满的宠溺,好像真的有个可爱的婴孩在调皮似的。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椅子,笙小禾跪坐在地上,熟练地给秦怀月编着辫子,缓缓地讲起了她这三个月的生活,直到小护士来提醒时间到了,笙小禾才将被子虚掩在她身上,离开了医院。

    笙小禾走后,小护士开始例行楼层检查。

    秦怀月已经睡着了,她背对着房门蜷缩在床上,嘴里时不时发出梦呓般的低喃。

    小护士隔着门听不清楚,回到屏幕前发现她脸下的枕头颜色变深了——超高清的监视器里能清楚的看到秦怀月哭了。

    这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小护士来了半年的时间,见过撒泼、暴躁、阴郁等等各种各样精神病人发病的样子,第一次在这层锁着的人里见到这种趋于正常人的情绪——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流泪。

    她犹豫起来,不知道要不要通知医生,想了想,决定先观察一下。她将房间画面调出,插上耳机,听到了秦怀月说的话:回家。

    “回家?”

    小护士眼神一转,看到右侧的个人资料,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上五条人命呢,这辈子是没希望了吧……”

    笙小禾从医院离开后,照例没有叫车,只沿着林荫大道缓缓朝斜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