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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我不想死,但比起死,我更害怕的是一辈子只能隐姓埋名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我跟着卫慎,一方面是因为怀化诗案的真相还没能还给他,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生在大郢,长在大郢,如今阉党专权,我愿意尽我所能,去为朝廷为百姓去做一些事情。”

    孟荆跪在地上,火炉里的竹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的声音很轻,但落在地上,字字都有力道。

    “你幼年时不肯读书,兵书礼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如今习武的筋脉俱断,又能为大郢做些什么呢?”

    “你前半生过得顺遂无非是仗着皇恩浩荡,如今皇恩不在了,你于朝廷,早已无任何用处。”

    平昌王忍不住发问,虽然言语有些伤人,但说的句句都是事实。

    孟荆倒是看得很开,她坦荡地仰起脸看着平昌王,然后道:“我做不了杀人的刀,那我可以做饵。”

    “沈掷如今之所以那么横行霸道不过就是因为圣人对他有愧,坊间所有人都传言前朝那道传位诏书在陆家,我可以做饵,我可以骗沈掷,我可以假造……”

    她话还没说完,平昌王已经被气得不行,扭头去找宝剑的剑鞘了。

    她还没来得及多,那剑鞘已经劈天盖地地对着她砸下来。手臂上,背上,腿上,哪儿能落就往哪里砸。

    “混账东西!”

    “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

    平昌王动了真气,手上一时没了轻重,孟荆双手护住脑袋和脸,咬紧了牙却一声不吭。

    书房里的声音不小,在平常王府当值有些年月的侍从大部分都是认得孟荆的,听了这阵仗也不敢进去拦,便急匆匆地往内院去给暂住在这王府内的梁王殿下通报。

    等到沈照简急匆匆推开书房门的时候,这场堂前训子已经完美落幕了。

    平昌王打累了,正坐在一旁喘着气平复心情。

    而相比这个教训人的,孟荆显然就惨得多,她维持着抱脑袋的姿势坐在地上,整个人狼狈得很。

    沈照简进书房后,对着平昌王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二叔”,而后便忙蹲下来拍了拍孟荆的手。

    对方没任何动静。

    “松手。”

    沈照简耐着性子勒令她松。

    她听到来人的声音后,捂着脑袋的手捂得没那么紧了,但纤白的双手慢慢滑下来,从捂脑袋变成了捂脸。

    沈照简:……

    “你有本事就捂一辈子。”

    在听到对面平静且绝情的声音后,孟荆放弃挣扎,她认命似地把手放下来。

    不看不知道。

    一道通红的长方形印子从左眼处一直延伸到右边的下巴处。

    显眼且好笑。

    沈照简一时间愣住了,眼底那几分玩味又促狭的笑容却是怎么都遮不住。

    平昌王气也气过了,教训也教训过了,也是实在无话可说,叹了口气后便伸手一指门外:

    “老二,带着这个死心眼的东西给本王滚,省得惹本王心烦。”

    平昌王先时实在是被她气得不轻,下手失了准头,那剑鞘除了砸她脸上,还砸她小腿骨上了。出了书房后,她便一直踉踉跄跄地跟在沈照简后头走,男人的步履生风,走得极快,她跟不上,但也不敢说,只能努力地一步一步尽量让自己快些。

    沈照简故意磋磨了她几步,但临走到铺满了难走的鹅卵石的小花园时,还是停下脚步弯下腰来:

    “上来。”

    孟荆看着他宽阔的脊背,有些不可置信,她先是怔了片刻,然后会过意来,“嗯”了一声,十分乖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趴了上去。

    沈照简常年征战,宽厚的大手拿刀拿剑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他的大掌在触碰到她的膝弯时,孟荆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这人手上茧子的厚度。

    少年夫妻,在最不懂事的时候被父辈生拉硬拽捆绑在一起经历了风雨,可后来又在命运的捉弄下分道扬镳。

    孟荆很久没感受到他的温柔了,她伏在他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沁出的淡淡木香气,鼻子倏地一酸。

    她试图隐忍住自己的泪意,但最终结果却是眼泪鼻涕全蹭在了他的衣裳上。

    沈照简早就感受到了背后那人隐忍的啜泣,但一直忍着没拆穿,可当脖颈上都感受到了黏湿温热的鼻涕时,他还是有些难以忍受。

    “再把你的鼻涕往本王身上抹,本王就把你摔下去。”

    沈照简皱着眉头,咬牙出声。

    孟荆知道这人向来说得出做得到,忙将鼻涕吸溜回去,不敢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