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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芡虽在她前面进的门,却比她晚一步发现那张合照。

    看清照片上那张浅笑的脸,她先是一愣,很快又想起来原主的经历,这才松口气。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她还是清楚的。

    同为单身女性,在酒吧邂逅并且一同前往酒店来场不伤害任何人的一/夜/情——这种事真要算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若是其中一方是有家室的,那这可就不是件寻常事了。

    白芡虽没看见身后人的神情,但大概能通过她说刚才那句话时的语气,来推测出对方此时会有什么表情,念及此,倒是有种诡异的欣慰之情冒出来。

    别的方面不说,至少在这种事情上,简晚清还是知道分寸的。

    要是这家伙刚才说出的是“知三当三”之类道德感为零的话,那她不但要帮助这家伙掌握独立生存的基本能力,还得矫正她扭曲的三观。

    显然,要改变一个人的固定认知,不可能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芡思考得有点深,一时太过出神,也就忘了身后,还有个受到刺激的人还在等待自己的解释。

    一直没听到对方回答的简晚清,将女人出神的沉默当成了心虚的默认。

    一分钟前跟着进门的她有多快乐和期待,现在就有着同样程度的埋怨和委屈。

    她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一时之间,慌乱得根本无法用一个简单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真要描述的话,那大概就是一种,咬了一口心心念念的蛋糕,满心欢喜地咽下去,结果吞完后发现底下不但有虫子在爬,中间还长出了绿色霉菌的让人想吐又想哭的感觉。

    女人低落的情绪刚冒上来,还没化成实质性的东西从眼眶滑落,就听到白芡后知后觉的解释:“是我朋友的小孩,两年前,我朋友因病去世了。”

    简晚清的脸色瞬间改变。

    先是懊恼自己误会了女人,又担心女人会因为自己的话而不高兴,接着开始思考如何能为自己找个补,最后,什么理由都找不出来的简晚清,还是决定诚实坦白。

    她讪讪地嚅声道歉,表情里透着让人不忍责怪的懊悔:“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误会你的,我这个人有个改不过来的毛病,嘴总是会比脑子快,因为这个毛病,从小到大没少被我父亲打过,但就算这样,我也还是改不过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因为我骂你不高兴了,对不起嘛,我——”

    白芡已经领教过女主一路上在副驾驶座上施展的话痨能力,估计着自己要是再不开口,这家伙多半能持续不断地说下去,连忙打断她:“简小姐,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我刚才一时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才没有及时跟你解释。”

    简晚清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她:“你是不是平时对你女儿不太好啊,不然她这么大个人,你都能给忘了?”

    “……”白芡无法解释自己和小姑娘真正的关系,索性不再多提,转移话题道,“别在这站着了,先进屋吧。”

    “没有我的拖鞋。”简晚清很轻易地就被带跑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剩下的一双儿童拖鞋,苦恼道。

    女人沉默,转过身重新换回刚脱下的鞋:“算了,还是先带你去买点生活用品吧。”

    简晚清冲着她晃了晃自己手里提着的药袋:“但是我脸还没涂呢,刚才要不是你开去了药店,我都忘了自己脸还肿着呢,白芡~你对我真好,我更喜欢你了!”

    回来的路上,女人的嘴就跟激光枪一样,啪嗒啪嗒地没停过,不管说的什么话,围绕的中心主题就是一个——花式向白芡表达自己的喜欢。

    一开始她还试图让人闭嘴,发现行不通后,索性放弃任由她说,话听得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现在再次听见简晚清直白的表达,白芡半点情绪波动也没有,心如止水地无视对方的话:“那就把药带下去,在车里涂吧。”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两人坐了电梯下去,落到十楼的时候,走进来一对母女。

    小姑娘被女人拉着,本来正仰着头叽叽喳喳地跟妈妈说着幼儿园里发生的趣事,结果一看见电梯里微肿着脸的简晚清,叭叭的小嘴顿时就闭上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很快带上一点怜惜,偏头看向她边上的白芡时,怜惜又变成了害怕和愤怒。

    大抵是女儿的突然安静让人觉得不太适应,原本正盯着手机屏幕的女人偏头,温和问:“囡囡,怎么了?”

    小姑娘收回视线,单纯明亮的眼里满是坚定,她扯了扯女人的衣角,软乎乎的小手朝着她示意地招了招。

    女人顺从地低下头来,小姑娘自以为被压得很轻的声音,清晰地在电梯内响起:“妈妈!我们快点报/警吧!这个漂亮的姐姐好可怕,她把她边上的那个姐姐的脸都扇肿了,妈妈,这是不是就是电视里放的家暴啊,那个姐姐好可怜啊,她都不敢离那个漂亮姐姐远一点,一定是被打怕了,我们快帮她报/警吧。”

    童言无忌的话,换来的是一室缄默。

    见自己的妈妈不说话,小奶团急了:“妈妈,我们老师说了,要帮助弱小的,现在——”

    “小朋友。”

    简晚清的开口,打断了小姑娘的话。

    她扭过头,说人悄悄话却被抓包的小表情倒是可爱,小团子糯声道:“姐姐,怎么啦?”

    女人指了指身旁的人,冲着她笑:“姐姐很谢谢你,但是姐姐没有被她家暴呢,所以你不用替姐姐担心,如果姐姐真的被家暴了,姐姐自己会去找警察叔叔帮忙的。”

    小姑娘明显不相信:“但是姐姐你的脸都肿了,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和妈妈加起来一共有两个人呢,如果她要打你,我们会保护你的!”

    眼见误会越来越深,事件的另一主角终于不再当个沉默的旁观者。

    她下意识垂眸,瞥了眼仅到自己大腿过的小姑娘。

    女人再平常不过的一眼,却因为那副习惯性抿唇不笑的冷淡神色,被小姑娘硬生生地看出了一丝威胁恐吓的成分。

    白芡来不及开口为自己解释一句,就因表情太过冷然而吓懵了片刻前还一副义愤填膺样的小家伙,她红着眼眶,下意识喊最让自己有安全感的人:“妈妈,妈妈。”

    小女孩话音刚落,电梯就恰好到了。

    女人弯腰把小奶团抱进怀里,朝着两人道歉:“不好意思啊,前两天老师在学校教了些孩子遇到糟糕的事情要勇敢求助的事,所以现在才……”

    简晚清表示不介意地摇了下头。

    女人走出两步,像是决定了什么,又转身,认真询问:“不过女士,你真的是安全的吗?”

    简晚清眨了下眼,眉目中干净得找不到一丝隐藏与撒谎的味道:“我是个短视频的演员,刚从片场回来。”

    对方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冲着她抱歉一笑,抱着小孩离开。

    大敞的电梯门在两人抬脚离开的刹那开始闭合,简晚清下意识要伸手去按,听见一直没说话的白芡突然开口:“简小姐,没有想到你说谎话的能力这么强。”

    按电梯按钮的动作顿住,女人笑着解释的同时,电梯门彻底关上,将两人封闭在了只剩彼此的小世界里。

    “我没有说谎呀,这本来就不是你打的。”

    白芡扭头,看着她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我指的是,简小姐所谓的,被家暴了会去找警察帮忙的事。”

    简晚清从没落过笑容的脸,因她这句莫名的话而微微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成之前那副眉眼含笑的模样。

    “他就打了我一巴掌,算不上家暴,而且——”

    她试探着伸出手,在触及女人置于身侧的手时又停住,最后没有勾上,而是如她之前所说,“没有对方的同意就不会有越线行为”地将手又放回身侧,开口:“来找你,不是比找警察更有用吗?警察或许只会以家务事自行解决的说辞来让我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但是,你不一样,你带我走了。”

    简晚清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完,重新扭过身子,按下电梯的开门键。

    她先一步走了出去,站在门外半扭过头对着里头未动的人道:“走呀,不是要去给我买东西吗?”

    白芡的视线停在她瘦弱的脊背上,顺着她目光所抵达的方向,似乎能透过对方那一层单薄的布料,捕捉到竹子制成的长鞭落在那上面留下的血痕。

    她知道这并不是简单的一句玩笑话。

    ——有那么一段时间,女主因为不够听话,而被自己的至亲之人无情地用鞭子体罚过。

    创痕已经被重新长出的嫩肉覆盖,受伤的人,也能够用再平淡不过的口吻,玩笑性地简化那段非人的遭遇。

    ——好像什么都过去了。

    白芡往前迈了一步,她主动伸出手,拉住了女人试探过又往回缩的手。

    “走吧,带你去买新的东西,迎接新的生活。”

    ——现在开始,就让我帮助你,让它真的都过去吧。

    ……

    白芡系好安全带时,绕了一圈从副驾驶那边上车的简晚清,正好将门关上。

    砰的一声响起,女人伸过手,替她翻下遮阳板,那上面有个小镜子。

    “你先把药涂了吧。”

    简晚清顺从地解开袋子,拧开盖子后,用干净的棉签沾了点消肿药膏。

    她抬头盯着前方的镜子,捏着棉签一端,作势要将东西往脸颊红肿的那一部分抹。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身子的自我抵触,在药膏就要贴上脸时,脑袋控制不住地往后一退,精准地避开了那一坨东西。

    前后试了三次,都以药膏无法成功抹到自己脸上而宣告治疗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