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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皇子府邸,沈明瑄独自坐在亭间,给自己满了杯酒,浅酌一口,看着高悬于天上的一轮圆月。一众护卫仆婢站在远远的地方,不敢稍有动静。

    他们的这位四皇子虽然平时看上去并不严厉,但那双剑眉之下的长目偶然散发出的锋芒,却足以让他们瞬间呼吸不得。

    皇子毕竟是皇子。

    他很晚才回府。回来之后也不曾就寝,而是命人取了酒水自顾自地饮着,也不让他们在旁侍候,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见到她了。

    三次相逢,皆为偶遇。

    是缘分吗?

    洛河之畔,她翩然回首,祇都街头,她笑语春风,那亭亭的身影,美丽的容颜,至今似仍印在他的眼底。

    又拿起那张纸,对着那又胖又丑似猪非猪似鸟非鸟的东西,想起她说“就是我大伯父凶了点,所以,你有没有觉得我比从前稳重了许多”,“我自幼习练丹青,这画功可是一流的”,“你敢做,我,就敢戴”,他的笑容不自觉地荡漾开来。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千般姿态,万种风情,独一无二。

    一阵风过,树叶沙沙,似低语,似轻吟,却令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惜巧节的风铃对,她留了一只,另一只,却是送给了她的哥哥。

    他没有让聂远把话说出来,免得大家尴尬。他想她并不知道这风铃对的含义,但是南江风,她那没有血缘的兄长,也不知道吗?

    清风传音,神女与那年轻人约定来世。

    这风铃对,是送给心上人的。

    ※※※

    祇都皇宫,朱墙黄瓦,紫柱金梁,随着那一道道恢弘的宫门,一曲曲彩绘的回廊,一排排飞挑的檐牙,磅礴地绵延开去。

    宫宴之日,彩绸绕柱,宫灯高挂,一条大红锦毯自朝华门一直通向夜宴所设的太安殿,红毯两侧,每隔几步便有袅娜的宫婢和挎剑的宿卫侍立左右,宫裙靓丽,甲胄森然,巨大的反差中尽显皇家的尊荣与威仪。

    达官显贵陆续到来,虽不必着朝服,但也都穿的庄重不失喜气,而诰命夫人,大族小姐们则一个个争奇斗艳,通往太安殿的路上,是满目的华贵雍容。

    太安殿内,明烛华照,弦乐声声,袅袅的沉香在高阔的殿中悠然缭绕,寒暄之声此起彼伏,配合着一张张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笑脸。

    南江风的到来引起了一众显贵的关注,尽管抵达祇都已有一段时日,但大部分朝臣仍不曾见过这位南大公子。

    想象中边关武将尽皆粗豪,可眼前的这青年男子,着一件印有少许暗红纹案的乌金长衫,墨色玉冠,广袖轻垂,低敛中透着一种儒雅与从容,而他身边的另一男子,水色内裳,深蓝外袍,眉眼之间,松竹般疏离清傲。

    两人一路行来,众人都忍不住暗暗称叹,更在一些大族小姐的心中划过了秘不可宣的涟漪。

    礼部尚书走上前来,为南江风和林桦引荐各方要员,两人客气见礼后,便步入了自己的坐席。

    皇帝似是很重视南大公子,他的坐席仅在王公之后,南江风自要推却一番,礼部尚书则笑道,“南大公子是代靖国公出席宫宴,陛下也特意嘱咐了,自是当得的。”

    一时几位皇子到来,众人尽皆行礼,三皇子沈明铮和四皇子沈明瑄又都与他叙谈了几句。

    沈明瑄忍不住朝南江风的坐席那方看了看,果然并不见南江雪的身影。

    他知道她不会来,祇都没人知道靖国公的女儿其实也到了这里,不过他很想知道,若是那珍阁当真依样打造了那支簪钗,她可会戴之上殿?

    他想她会的,只不知又会以怎样的姿态,掀动起怎样的场面。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陛下驾到!”随着内监高亢的唱报之声,丝竹停止,群臣归位,太安殿内转瞬间恭肃一片。

    当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在几位宫妃的陪侍下步入大殿之后,所有人都齐齐拜倒,大声山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缓步而前,走过跪伏于地的众人,踏上三重御阶,坐于正中的金龙宝座,淡声道,“众卿平身吧。”

    “谢陛下!”

    几位宫妃和皇子纷纷落座之后,众人方才各自入席。

    今日出席宫宴的有四位宫妃,除皇三子的生母贵妃韦氏外,还有皇四子的生母长孙氏,诞有两位公主的周氏,以及虽无所出但伴在皇帝身边最久的周氏,分座于皇帝下手两侧。

    再之下是二皇子沈明炀、三皇子沈明铮和四皇子沈明瑄,沈明炀和沈明铮均带了正妃,另还有一个女子单独位列一席。

    这女子的容貌甚是美丽,着一身紫色宫裙,头戴瓒金凤钗,与两位皇子妃的雍容端肃不同,她闲闲而坐,带有一种漫不经心,正是先皇后所出的大公主沈心诺。

    沈心诺与沈明瑄年龄相仿,至今尚未婚配,性子洒脱不拘,因是嫡公主,地位尊贵,皇帝又向来不大约束,是以虽生母亡故,后宫的娘娘们对她仍都退让几分,拜高踩低的宫人自也不敢有所慢怠。

    皇帝开场之后,群臣自是献上了一片颂扬,什么天降祥瑞,圣德昭彰,四海升平,万民景仰,文治武功,陛下万年。

    皇帝一笑,举杯道,“得诸卿忠心辅佐,朕心甚慰。”

    群臣恪恭同饮,再谢皇恩。

    曲奏,开宴,满殿言笑晏晏。

    一曲舞毕,皇帝把目光投向了席间的南江风,说道,“南大公子第一次来祇都吧?一切可都顺当?”

    南江风听了,急忙起身,林桦也紧随其后,双双来至大殿正中,撩衣襟双膝跪倒。

    “臣南江风、草民林桦,参见陛下!”说着郑重叩首在地。

    南江风又道,“臣此来祇都,得朝中多位大人指点提携,心中万分感激。今又蒙陛下亲自垂问,更令臣诚惶诚恐,深感皇恩浩荡。臣边关武将,乏于礼教,行事粗糙,但有不妥之处,还望陛下宽宥训教。”

    一番话说的极是恭谨,皇帝不由微微颔首,笑道,“你常年戍守北境,战功累累,朕是晓得的,如今一见,又是这般谦逊有礼,靖国公能养得你这样的儿子,当真是有福之人。”

    “陛下厚誉,臣愧不敢当。”南江风低头道。

    “靖国公身子可好?朕倒是有许多年未见他了。”

    “回陛下,家父早年多有征战,确是落下了一些病根,然陛下福泽庇佑,暂无大碍,只盼鞠躬尽瘁,为朝廷守好北方屏障,以谢天恩。”南江风道。

    “靖国公辛苦了。”皇帝道,“如今北地战事如何?朕听说前不久靖北北线军出兵极北,大获全胜,那场仗可是你亲自指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