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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当一众朝臣还蒙在昨天的天子之威中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皇帝的两道圣旨又迎头砸下。

    第一道圣旨,直斥许印和秦昭衡带兵不力,知错不改,致“私斗”升级,军士死伤,下秦昭衡关阳守将之职,行军杖,暂在军中留用。

    一品将军许印官降一级,罚俸两年,责其于关阳整顿军务,恢复秩序,无诏不得擅离。

    而作为“私斗”双方的另一方,靖北军也再度受到申饬,令其速速退回清江大营。

    第二道圣旨是限期五日,令户部、吏部清查国库账目,复核官员考绩,中枢省督办。而这道圣旨立即将一众朝臣对关阳的纠缠全部拉了回来,祇都城一时间阴云密布,并迅速扩向四方。

    说实话,上两代皇帝都不是昏庸之辈,商贸、文化得到了大力发展,整个天元在这太平之世间变得更加富足。

    只是水至清则无鱼,官商勾结、营私结党、重文轻武、门阀弄权的弊病也在逐步累积,如这繁华之下的暗疮,在沈明瑄登基之前,已越发突显。

    沈明瑄登基后,尽管朝堂的格局已有所变化,一些措施也在逐步推行,但这些积弊却并非短期内可以清除的,皇帝一旦决心彻查,那是非查出事不可,届时是杀一儆百,还是雷霆万钧,他们心里可没有准谱。

    这位登基三年的帝王,如今已累积起了相当的威势与城府,同时又兼具着青年天子的锐气和胆魄,谁都不想轻易出头,让自己做了这场风暴的祭品——就连有着拥立之功的任氏一族都被连根拔除了。

    于是再也没人去管千里之外的北地僭越与否,都盯着自己脑袋上的乌纱能戴到几时,在皇帝面前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正是沈明瑄想要的。

    他要尽快结束与北地的对峙,更要趁此机会,将他一直酝酿的一些想法付诸行动,包括寒门简拔和军队治理。

    与此同时,靖北军在接旨后毫不迟疑地退回了清江大营。

    关阳城再度开放,南江雪回返燕京。

    ※

    在一个飘雪的日子里,燕京城以巨大的热情迎来了他们的大小姐。

    靖国公府后府门里门外,跪满了府中的护卫仆从,看向南江雪的眼睛格外热切,在南江雪的双眸缓缓掠过公府的飞檐廊柱,对他们露出暖暖的微笑时,扎伊娜等一些公府旧人都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所住的院子依然如故,显是三年来都有人在精心打理。

    小五和小十三也住进了公府,除了佑晴,扎伊娜早早便挑好了其他一应伺候的仆婢。

    黎落率值岗雪狼进驻于他们专属的护卫区,余者前往燕京城外城燕京近卫旅营地,一个个都盼着轮值的日子早早到来。

    燕京城的门阀官员陆续登门拜见,这既是礼数也是心意,同时他们还想探得对于公爷和大公子之间的矛盾,南江雪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不过南江雪似是并没有什么态度,对于军政也丝毫不曾插手,从她那浅浅的笑容和清澈的眸子中,人们看到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气质。

    就像早前每年从雪归山回来的时候一样,她主动拜访的人不多,此番回燕京,只是去了姑母所住的拓跋府,再有就是去上官府探望了她的朋友上官瑶。

    姑母南怀嫣一家陪她用了晚膳。

    南怀嫣自然知道南江雪入宫之事,大家虽然都不明说,可她却忍不住拉着南江雪的手,看上去很是心疼,拓跋敬在一旁解劝,长女拓跋瑜和丈夫苏晨亮也忙岔开话题。

    长子拓跋珉今日的说话格外小心翼翼,还不时观察着南江雪的脸色,唯有没心没肺的小女儿拓跋玥笑呵呵的,凑到南江雪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可不是,玥妹妹如今也长大了,也该订门好的亲事了。上官辰将军文武双全,确是佳偶。”南江雪听罢笑道,显得很是高兴,拓跋玥的脸上则泛起了一丝红晕,眼中却尽是光彩。

    上官长鹤府邸,上官瑶在见到南江雪时便落下泪来。“他们怎能让你受了那许多委屈!如今你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南江雪见状,心中一暖,眼圈也红了。

    两人如过去般相携着一路走入房中,见上官瑶仍在垂泪,南江雪于是笑道,“我再不回来,怕是都赶不上你和大哥的喜酒了!何时订的亲,怎地都不告诉我一声,反而要我从哥哥的谢罪函中得知此事!”

    说着翻了个白眼,而这样一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话,却令上官瑶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怎么了?”南江雪见状不由皱起眉头。

    “我们没有订亲,那只是用来搪塞皇帝的。”上官瑶咬了咬嘴唇,微微顿了顿,续道,“大公子不愿成亲,可若直接拒绝皇帝,又怕皇帝不快,给公府惹出麻烦,也令你……在宫中难做。”

    她深深地看了南江雪一眼,后者依然皱着眉头,“所以……所以我对他说,他可禀奏皇帝,与我已有婚约。我是北地上师的女儿,皇帝自也无话可说。”

    说着垂下头去,只觉脸上做烧,心中却一片冰凉。

    “可是……”南江雪有些呆愣,“那你们……那你……”

    “我是你们的朋友啊,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为难?”上官瑶抬起头来,眼中依稀闪动着晶莹,却是温柔一笑,“只是说给皇帝的,旁人又不知道,即便知道,日后寻机解了婚约便是。”

    “其实你与大哥……”

    “大公子人中龙凤,许多女子都倾慕于他,却皆非他意中之人,你莫要乱点鸳鸯谱。”上官瑶打断了南江雪,“而且,我与林桦已两情相悦,只是旁人不曾知晓罢了。”

    “哦!”南江雪一怔,随即撇了撇嘴,“既是咱们北地的大才子,那就姑且算了,否则我还真是要替哥哥鸣不平呢!只是他可也知道你们这般搪塞过皇帝?可会介意?”

    “林桦怎会那般浅薄?”上官瑶道,“别看他性子淡,却视大公子为友,对你也很敬重,这件事他不仅知道,而且是赞同的,更是他去说服的大公子。”

    “既如此,你二人打算何时成婚?”南江雪笑道,“我跟皇帝已到了这般地步,也不在意更多桩不快了。若因这个耽误你和林桦,我于心何忍?”

    “偏你操心!”上官瑶瞪了女伴一眼,心中又是一痛。

    这许多年来,她一直苦守着自少女时便埋藏在心中的那份深情,却终是在皇帝欲赐婚南江风时幡然顿悟:原来,他爱的是南江雪,他的妹妹,她的闺中密友。

    往事,一幕幕所见、所闻的往事如潮翻涌,原来,他竟是爱的那般强烈,那般隐忍,那般的——执迷不悟,不计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