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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关遐失望的是,当周飒然说出那句话时,脸上居然连一丝慌张的表情都未曾有过,仿佛叙说的只是一件再为寻常的事而已。显然,这句看似轻飘飘的话,直击了他的软肋,不得不使人重新考量。

  “你是说宇王殿下……早就有罪责于我的意图?”关遐将信将疑,“扪心来问,自我入南镇戍府成为其麾下部将以来,不说功勋彪炳,恪尽职守是有目共睹的。无论他与太子如何争执,火总归是烧不到我身上的。”

  “山火肆虐,漫山之中有哪一颗树是无辜的?”

  “什么意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使你无意介入夺嫡党争的漩涡里,但只要你沾上了水,就断无袖手旁观的机会。对宇王来说,尤其是南镇兵马当中,不允许存在毫无立场之人,包括洛戍使在内。”

  “我明白,这是自然的,毕竟军中只能存在一种声音。”

  周飒然微微一笑摇头否定道:“你不明白,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是否服从号令问题。准确来说,是政治立场的站队选择。”

  “我对太子了解不多,但就结合目前朝中大多数官吏以及士族的所作所为来看,显然是宇王更合适作为储君。”关遐毫不避讳的说着,纵使面前的周飒然号称乃是东宫詹事府的广明八友之首。

  “我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想法,就因为宇王给了你在军中一展拳脚的机会?”

  关遐虎目一振断然摇头:“同在江公门下受教,某是那种公私不分恩怨不明的人吗?可还记得,江公之前是如何教导我等?入朝为官也好,从军行伍也罢,政见不合军谋不同,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已。从本质上来说,并无对错之分,毕竟出发点都是为了整个国家整个天下。”

  “但……”他忽而顿了顿,抬眼望了周飒然一眼,才有续道,“树敌对立成群结党的话,所有的动机和目的都将带有一种片面的立场,这种狭隘会使你不再拥有清晰的思维,且难分是非。”

  周飒然心头一沉,思绪在一瞬间就被他拉回到了许多年前,脑海中也浮现出江枫那一句句大义凛然忠告劝解。“你误会了,本侯之所以愿意辅助太子并非是血缘上的亲近,更非是要假公济私维持住世家贵族的权益。”

  “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想建立起江公心中所展望的未来,那样的朝堂格局,那样的君贤臣明,不正是所有入仕之人的初心?可现实不是理想,若要拨开云雾重见日光,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将雷雨先一步倾洒。”

  关遐怔怔得同他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道:“无论如何,你若想劝我带兵违抗军令,恕哥哥难以从命。关某虽不才,但也知什么是身有将军骨,不为帝王刀!”

  “关兄的气魄我一早也是领教过的,在你眼中你素来是看不惯太子的作为,可宇王就一定是什么圣德明君?”周飒然的眼角露出几丝痛心的神情,“唇齿一碰便将一城百姓生死交于叛军手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做法与你眼中的太子有何区别?”

  “兵戎战事是以胜败为最终目标,一城一池的得失在必要之时,可以舍弃,只要对大局有利。”

  “大局?宇王到底蕴藏着怎样的心思,你我皆是心知肚明,不必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来掩盖。”

  许是觉得话题有些敏感,周飒然不再继续朝着原有的方向劝说:“以宇王的耳目今日你我相见之事,他迟早是会知晓的。哪怕你最终按兵不动,但依然为一块江公的旧令而开城相叙,我想在他心里也是有疙瘩的。”

  关遐愣了一下,这一点周飒然并不是危言耸听小题大做。在太子和宇王争斗最为激烈的时候,南峦公江枫很多时候都是在维护东宫储君,加上他又一直反对宇王和江寒之间的婚事,导致轩辕烨近些年从心底早就不满极了。领军平叛的第一件事,他就废除了江枫曾经设下的旧令,这也是在宣告所有南镇将士以及南疆官吏,轩辕烨的将令才是最高指示。

  一面是传道受业的恩师,一面是投身效命的明主,对关遐这种忠义之人来说,两两都是不可割舍的。他不仅低下了头,望着有些泛蓝的池水,神色也纠结起来:“你这么做的意图何在?是要借机为东宫在平叛这件事上,抢得一分功劳?”

  梧州城,背靠隆山的南端,拥有许多天然形成的温泉。譬如此刻两人目前所在的浴池,其实就是一口露天的温泉池。温泉的作用,在于强心益脑,祛风除湿,活血通络,温阳固精,养血安身。

  一路的疲惫以及原有的病痛,在这番浸泡之后,身体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舒坦程度,周飒然颔首道:“我担心宇王是想乘机将南疆的士族势力给清除掉,所以郁州城不能再度沦陷。”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这是何等的大事?宇王应不会有这样的心思。”